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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最近很忙。
眼见进入六月, 天就越来越热了, 这个时候也该是用冰的时候了。
这么大个紫禁城处处都要用冰,自然是哪宫的主子风光, 哪宫的主子地位显赫, 先紧着哪宫的主子。
坤宁宫和景仁宫是必不可少的, 虽说都有分例定额,但一般内务府不会计较这个, 都是紧够了紧多了送。还有慈宁宫、宁寿宫和南三所及公主院,这几处地方也是不能轻忽的。
剩下是东六宫其他五宫, 有皇子有公主的妃嫔也不能少了, 至于其他地方,那就是酌情处理了。
什么叫酌情?
诸如高贵太妃和周贤太妃,这两位在宫里威风已久, 虽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免不了渐渐走向落寞,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算想打落水狗也不是这种时候,所以能满足还是尽量满足。
但其他太妃就没有这么好了,甚至有些连太嫔都不是的太贵人,内务府那头连人名都挂不上,偶尔分例的东西少了,东西次了,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倒不是说都被下面太监克扣了,就比如这冰吧, 一年就存够那么些,有些年成热,有些年成又没那么热,用冰的数量自然都不一样。宫里规矩从明面上除了皇帝,每个人的分例都是定额,有的人敞开了用,免不了就用超了。
用超了怎么办?自然拿其他的补,补到最后东西自然就缺了,缺了有些不紧要的地方就可以少送或者不送,管这事的奴才们至少要保证了上面那些重要的主子们用冰的时候内务府还能拿出来,而不至于要东西没有,那就成3笑话了。
本来作为低等嫔妃分例中冰的数量就极少,更何况是太贵人这种隔着代的低等嫔妃,所以就有人冰的分例被克扣了。
也不知是怎么闹的,就有几个太贵人结伴来找坤宁宫找陈皇后。
这些太贵人们也不傻,看年轻不过和陈皇后差不多大小,却以小充大,拿着身份去压陈皇后,要让她给个说法,有点人□□脸,自然有人唱白脸,总而言之就是一片混乱。
“……皇后娘娘,说来我等还是您的庶母,就算我们位卑言轻,但太上皇可还在呢,太上皇如今还在,您就这么对我们,就不怕被朝臣们戳脊梁骨?”
“田妹妹,你又何必这么说,皇后娘娘初登后位,一时有所疏忽也是难免的。”
“内务府的那些奴才就是见人下菜碟,人走茶凉,太上皇还没走呢,我们这些就凉了,明儿直接拖出去埋了吧。”
“韩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太上皇后找太皇太后,就不信这偌大的紫禁城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陈皇后的太阳穴一炸一炸的疼,偏偏还要深呼吸压住想发怒的冲动,撑起笑:“各位太贵人怎么能这么说,此事本宫真不知道,若不这样,诸位太贵人先回去,我让人去把内务府的人找来问问?”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使弄回去,转头又把这事给忘了。不是我们为难皇后娘娘,而是皇后娘娘也该体谅我们,见一趟皇后娘娘实在不容易。”
“可不是,皇后娘娘也别怪我们姐妹这么闹,实在是皇后娘娘的门槛太高,我们不闹进不来啊!”
陈皇后压着怒气:“诸位太贵人放心,此事本宫定然不会疏忽,再退一步说,诸位太贵人身份在此,见不到本宫,不是还有太上皇后太皇太后,本宫又怎可能把事情闹到太上皇后和太皇太后那儿,扰了两位老人家的清净。”
听闻这话,下面站着的几个穿得极为素净,但素净中夹杂着娇艳女人面面相觑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
把人送走后,富春回来看着陈皇后隐含着暗怒的脸,没敢说话。
“去把王东来给我叫来!”
“是。”
不多时,王东来就被叫来了。
他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个细条的身材,大抵是太监当久了,低头弯腰习惯了,从颈子到肩背那处总是不直,看着让人颇为不习惯。
其实在宫里待久了就知道,在宫里待的年头长的太监大多都是这样,这是通病。
陈皇后也没多说,把方才几位太贵妃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没往上报?若不是你们拦着,她们今日至于在坤宁宫闹成这样?”
王东来一脸冤枉道:“娘娘,这事可真不怪奴才们,您说自打您入主坤宁宫后,多少人想上门讨亲近,您身份尊贵,总不能宫里有个人儿想见您,奴才们就报上来,那娘娘成天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就管着见人。而且奴才也真没印象这几个太贵人来过,奴才这就下去问问那些小兔崽子们,看是谁忘记把事报上来了,奴才一定不饶了他们。”
他的所言也不是没道理,某个官升了官都免不了有无数人想上门奉承,更不用说堂堂的皇后。如果每个人都见,每件事下面奴才都要事无巨细禀上来,陈皇后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了,就管着见人和听人禀报算了。
所以这种时候,一般总管太监和管门户的太监最是重要,至少得是办事稳重的,还要是自己心腹,不然指不定哪会儿闹出个什么事来,当主子的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陈皇后对王东来也甚是不满,这种不满不光是她觉得王东来对自己有点敷衍,还因为王东来不是她的人。
继德堂和坤宁宫不一样,太子妃和皇后也不一样,坤宁宫更大了皇后的位置更重要了,免不了就有人手不够的问题。
本来以前太子妃身边的总管太监是何年,可现在何年在南三所跟着宗铎,也就造成陈皇后现在身边人手紧凑,除了富春等几个宫女嬷嬷是她用久的,其他人都是内务府分派来的。
陈皇后很清楚王东来在敷衍自己,但她现在不能发作。
“好了,你下去吧,以后若再发生这种事,你自己去慎刑司领板子。”
王东来唯唯诺诺下去了。
等人走后,殿中就剩了自己人,富春忧心道:“娘娘,这么着也不成,谁知他们还能弄出什么纰漏来,到时候还要让娘娘来收场。”
“本宫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可现在你有更好的人把王东来给替了?”
富春不说话了,替了王东来容易,可坤宁宫还有那么多太监,这些人不听使唤也不行,得把所有人都收拢了,才能治标又治本。
“这事先放放,等会你亲自去内务府一趟……”
这边正说着话,有人进来禀报了。
“禀娘娘,敬事房的人求见。”
想起敬事房的绿头牌已经挂上了,这大概是敬事房的人拿着彤史册来让她用印?这么说来,昨晚陛下翻牌子了,翻得是谁的牌子,不会又是姓苏?
这不过是陈皇后的一些杂思,不多时敬事房的人就进来了,人刚走到近前,就扑通往地上一跪。
“娘娘救命啊!”
另一头,王东来刚踏出殿门,就有个长脸太监从边上凑过来了。
“王总管,皇后娘娘没难为您吧?”
王东来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她能为难我什么?”
“小的、小的这不也是担忧您嘛。”长脸太监陪着笑。
“行了,当咱家不知道你们心思?”王东来拍了他脑袋一下,挺直了腰:“什么事都没有。”
长脸太监点点头,又道:“那这样下去能行?若是皇后娘娘一时气恼把咱们都给换了?毕竟这坤宁宫现在也算是好去处,好多人打破头了都想挤进来。”他边说边笑,话语中却含着担忧。
“换?往哪儿换?再换还不是内务府出来的人,咱们都是内务府出来的,里面人什么秉性难道不清楚?知道这地方好,所以才都会动心思,不让咱们这位娘娘体会下朝中没人不好办事的苦处,她能重用你?就只有先乱上一阵,乱得尝到了苦处,咱们再拨乱反正,这样才会得重用受倚重,不然还不如那几个宫女。”
王东来往殿里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宫女自然指的富春她们。
长脸太监也明白王东来说的道理,倒没再说什么,就是难免忧心忡忡,毕竟他们这些人能从各处分到坤宁宫来,都是花费了大力气大价钱的,若是弄砸了……
“行了,办你的差去,这事咱家心里有数。难道咱们皇后娘娘不知道换一拨人还是这样,不如把现有的收拢了?等着,好处马上就来了,皇后娘娘不但不会换了咱们,反而会施恩下面的人,来收拢人心。”
这偌大的紫禁城,主子们日日钻研怎么和同样是主子们的人斗,那奴才们钻研什么?自然是钻研主子们。
所以对这些主子们的心思,这些奴才不说能拿捏个十成,七八成总是有的。谁愿意当奴才?谁愿意见人就跪?谁不愿意往上爬,当奴才上的奴才?
可怎么当,怎么爬,那也是讲究方式的。
“等咱家得了重用,是不会忘了提携你们的……”
话还没说完,殿里就传来一阵杂响,听着好像是茶盏砸在地上的声音。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
长脸太监道:“是昨儿万岁爷掀了绿头牌的事?”
王东来在心里琢磨了下,道:“恐怕还不止。”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建平帝打算撤了内务府的事,不过不得不说他也是一语成谶了。
殿里,陈皇后心中既怒又悲,还有满腔的怒火和悲愤在她胸口突突地跳着,急于倾泻而出。
方才她听了敬事房人的话,下意识就想到了景仁宫那位。
毕竟这两年多来她可是一人专宠,本来陛下就去别人那儿少,自打钟良媛怀上五皇子后,他就再未临幸过其他人。
很多时候陈皇后不愿去深思这个问题,她是皇后,她有嫡长子,她用不着宠爱,可他把敬事房撤了这是想干什么,想椒房专宠?
这就挑战她的底线了。
陈皇后气得额头一阵阵的疼,手也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