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昌城下。
“冲”潘悦长刀一指, 激越的鼓声中,无数士兵如潮水般涌向都昌城。
与此同时,城头上弓弦张紧。
“放箭”赵义一声令下,
嗖嗖嗖,一大波密集如蝗的羽箭从城头掠起, 穿过茫茫雨丝攒落下来, 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
“重甲兵, 掩护”
攻城的士兵如波分浪裂般向两边退开, 数千名顶着木盾的重甲武士迅速地从中央突出,顷刻间硕大的木盾形成了一道严丝密缝的盾墙, 在雨中泛起一片黑粼粼的幽光。
羽箭刺入木盾发出一片笃笃的钝响。
“冲上去”潘悦声嘶力竭道,
在木盾掩护下, 黑压压一片士兵们推着十多部硕大的攻城云梯冲到了城墙下。
云梯一架架靠上城头, 数十名敢死之士如猿般迅捷地攀上云梯。
赵义一声大喝“滚石,檑木”
城头上,巨石硬木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鏖战。
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傍晚,战况大大出乎了潘悦的预料。都昌城守军不是倾巢而出去攻打黄龙城了吗怎么会遇到如此的顽抗
雨中,旷野, 天地间一片昏暗。
在长途急行军后, 萧暥下令大军原地修整。
士兵们成群地靠着打盹, 行军累了,别说是下雨,哪怕洪水滔天,随便找个地方一靠就能睡着。
萧暥却睡不着,他靠在树干上, 浑身湿冷, 雨水顺着脸颊淌下, 边啃干粮,边想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然后他想到一件事,他现在和谢映之是连线状态吗大梁城里依旧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连线敢情是连了个寂寞
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这不会是下雨也能干扰信号
他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旷野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远方一骑疾追上来。
“主公,潘悦正率军围攻都昌城。”
萧暥问“多少人。”
“两万军。”
“伤亡如何”
“各有死伤,目前战事胶着。”
萧暥点了点头,“再探。”
正如他所料,潘悦见都昌城空虚,果然心动,调转方向去劫都昌城了。
但潘悦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调走都昌城的守军。他带走的只是三千新兵,这三千多人再虚张声势一下,佯装成四五千人的军队不是难事。
都昌城守军主力尤在,潘悦想趁虚而入,捏软柿子,结果却撞上了硬骨头。
此时,潘悦应该已经陷入了鏖战中脱身不得。
云越忧道“主公,都昌城久攻不下,潘悦迟早会反应过来。”
“两天,”萧暥眸色凛然,“只要赵义能拖住潘悦两天。”
云越暗然心惊难道他两天之内就想拿下黄龙城就靠这三千新兵
“马车找好了吗”萧暥忽然问。
云越不懂要找马车做什么,他又没家眷,扁扁嘴道“备好了。”
“嗯,再备一面大旗。”
这又是做什么云越更不懂了。
但他没多问,对主公的决定他只需服从,应声道“是。”
黄龙城
阴暗的地牢里,火盆吐出炙热的焰光。
长案上摆满了美酒菜肴,北宫皓懒洋洋靠在凭几上,用一柄尖刀切着烤得金黄的羊排,面色阴晴不明。
马孚躬身趋前,谄笑道“世子,潘将军的大军近日就要到了,末将做了点准备。”
马孚本是北境一个低级武将,能来到这气候温暖的南方,怎么样都比在北境雪窝子和野蛮人厮杀强多了。
所以比起徐放这个铁鹞卫头目,马孚就显得识趣多了。
徐放鹰隼般的目光,总给北宫皓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把徐放打发城外去布防后。北宫皓感到自在多了。
“这是谁”北宫皓挑眼打量着跟在马孚身后的一名美艳女子。
“这是红姑,黄龙城百里挑一的美人儿,”马孚讨好道。
北宫皓冷笑,“难怪这几天你们在城里挺忙的,原来是选美。”
马孚这些边军长期在北境雪窝子里吃苦受累,哪里见过这般声色犬马,这几天在城中放纵无度。
马孚赶紧赔笑道“这女子是末将精挑细选去伺候潘将军的,先给世子过目。”
言外之意不喻自明。
北宫皓不怀好意地对红姑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红姑娴熟一笑,柳腰轻摆,莲步款款走上前,勾着北宫皓的脖颈坐下端起酒樽。
浓香扑鼻中北宫皓似享受地眯起眼睛,抬起那双纤纤素手,阴声笑道“知道我是谁吗”
红姑媚眼如丝,巧笑道“北宫世子名闻天下,谁人不晓。”
“名闻天下,谁人不晓”北宫皓嘴角的笑意忽然凝固了,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下,毫无征兆地抄起案头切肉的刀。
“啊”随着一声惊叫,鲜血激溅到酒樽里。
旁边马孚的脸顿时僵住了,这姑娘哪里得罪世子了。
“我是要做大事的,怎会沉溺声色”北宫皓厌烦地一脚踹开尸体,
马孚脸色惨白,“末将,末将不知世子大志”
“我要你们成为虎狼,不是老鸨”北宫皓突然毫无预兆地发作起来,面色狰狞犹如厉鬼。
当年秋狩他被萧暥割了头发,成了笑柄,竟连个妓子都敢暗讽他。
那么多年他自觉忍辱负重,不仅要复仇一雪前耻,还要干一番大事
军师说过,他有帝王之气,必能以襄州为根基,开拓霸业,横扫天下。
可他手下这些人却如此目光短浅
马孚不知所措,这一刻他宁可在北境雪窝子里挨冻,也不想揣测这些喜怒无常的贵人的心思。
他扑通地跪地,“末将该死世子日夜筹谋大计实在辛劳,所以末将才想找点乐子。”
北宫皓不屑道,“乐事你懂什么才是本公的乐事”
他整了整衣袍在长案前坐定,瞭了眼身后,“什么时辰了”
一名侍卫上前道“禀世子,戌时。”
“差不多了,让他们进来。”
两名士兵上来擦干血迹拖走尸体,收拾桌案,然后,沉重的牢门徐徐打开。
此刻,黄龙城的士绅们战战兢兢地正在门外等候,在气势汹汹的重甲武士的保护下,左顾右盼的入场,没来得及坐定,厚重的牢门轰然关闭。
地牢的中央有一个下陷的石池,以前是蓄满水作为水牢使用的,北宫皓命人将水抽干后,在水池四周搭建起简陋的看台。
北宫皓不屑地瞥了眼马孚,“本来今晚这宴会,你的身份只配在外面守门,今天我就破例让你开开眼。”
随即他拍了拍掌。
一阵阵沉闷的鼓声响起,瞿钢和几名士兵被押到了石池边缘。
北宫皓原本打算将他们活埋,但后来他有更好的主意了。他要把这些人饿上几天,又用锁链穿过琵琶骨,等到萧暥大军到来,让他们充作肉盾。
“我听说你们是襄州军的精锐,今晚就试试是不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重甲武士手中的戈照着其中一名士兵的膝盖重重抡下。
瞿钢大叫一声,扑到池边。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火光照出阴森的石壁上,显出野兽庞大的轮廓。
那是一头白额吊睛的猛虎。
看台上宾客顿时一片仓皇,有人甚至吓得坐垫都湿了。
“哈哈哈”北宫皓放声大笑,他喜欢看到他们恐惧,恐惧是力量,也是威权。
石池里,那士兵重重摔倒坚硬的青石地上,还来不及起身,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猛虎的长牙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肩膀。
与此同时,瞿钢一个纵身翻下了石池。
看台上又发出一片惊慌的低呼声。
北宫皓颇为得意道“我跟诸位来打个赌,若虎食人,则算我赢,若人擒虎,则诸位赢,下注吧。”
宾客们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哪还敢吝惜钱财,一个个哆哆嗦嗦地下注。
前番北宫皓送了张繇一大批银钱物资借兵,这笔钱终究是要讨回来的,直接向黄龙城的士绅索要太过,北宫家的名声他还是要顾及,所以他搞了一场斗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