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骇然睁大了双眼。
出征前,萧暥还是吃到了他心心念的红烧肉,只是有件事让他感到颇为意外。说起来他才是要出征的那个罢
秦羽殷勤道“我特地吩咐厨下做几个清淡的菜。映之啊,你稍微吃一点。这人间烟火,也别有滋味。”
萧暥懵了等等,大哥,你管叫他什么
谢映之无比自然地答道“多谢大哥。”
萧暥等等,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不对劲
午后,萧暥点五千骑,浩浩荡荡南下襄州。一出大梁,他就悄悄脱离大军,率一队轻骑先行南下。
次日,北宫皓的使团到达了渑州,此番东方冉亲自游说张繇,并随行带去了上百副甲胄,刀剑,数千箭矢的见面礼,提出了和张繇联手,以黄龙城军镇为根据地,瓜分襄州的计划。
襄州屯田已有一年多,良田千顷,物阜民丰,张繇早就垂涎三尺,东方冉又提出,张繇若与北宫皓结盟,还有黄龙城大批军械装备馈赠。
张繇大喜,满口同意他瓜分襄州的计划,并派潘岳为将,率精兵两万,浩浩荡荡开往黄龙城。
黄龙城,
北宫皓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城中火光闪烁,旌旗飞扬,到处有持戈的重甲武卒在巡逻,青粼粼的甲胄反射出幽森的火光。
北宫皓想到此处萧暥经营了一年,如今却是他的地盘了,心里就莫名地畅快,
他得意道“萧暥此时大概也知道黄龙城被我所占了罢”
“大梁城应该收到消息了,”
北宫皓身后站着一个精干的男人,是铁鹞卫都尉徐放。
徐放道,“萧暥闻讯必率大军来救,我们要早做准备。”
北宫皓不以为然,“军师已前往张繇处游说,许以重利,必能说得张繇出兵,我们一旦和张繇合兵,他萧暥就是来送死的”
徐放道“我们也不能一味依赖外援,张繇贪婪,图利而来,世子也要防之。”
北宫皓轻蔑道“我岂不知张繇乃豺狗之辈,我怎会仰赖于他,即使张繇不来,萧暥也攻不下黄龙城。”
徐放当然知道,黄龙城壁垒森严固若金汤,且城内有兵工厂,强弓数千,羽箭十万,粮食物资充裕,萧暥若没有十倍的兵力,休想攻城。
“但萧暥现在又无法提大军来救援。”北宫皓笃定道。
徐放问“为何”
北宫皓嗤道“你们这些武人只知道打仗,丝毫不懂庙堂运筹。平壶谷之事后,我们反诬萧暥袭击我朝觐的车队,父亲便可以此为借口,举大军南下。北境大兵压境,萧暥岂敢抽空兵力,前来襄州他雍州的老巢不要了吗”
他自信满满,“萧暥此时是两头失火,首尾不能顾,只有疲敝奔命的份,就算他兵临城下,还有何战力”
“且大梁到黄龙城千里之遥,骑兵最快也要五六日才能抵达,那时,军师早就带着张繇的大军赶到了。我们便可合围萧暥于城下”他眼中掠过一丝狠戾,此番必要生擒萧暥
“世子,我请埋伏一支军队于黄龙城北。”徐放突然道。
北宫皓挑眉“为何”
不知为什么,徐放心中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仿佛是出于多年沙场征战的直觉。
“萧暥用兵诡诈,善于出奇制胜,不得不防,”他道,
说着他扬鞭一指“黄龙城北二十里,有一处卧鹰嘴口地形险峻,是从大梁到黄龙城必经之处,若遣一支精兵若在此扎寨,不仅可以和黄龙城互为犄角,萧暥远来疲惫,还可以逸待劳,截杀他于半道”
截杀萧暥北宫皓心中一动。
“好,你去准备吧”
徐放领命而去。
北宫皓眯起眼睛,一道夕光照在黄龙城连绵的城墙上,黄龙城上空战云密布。
等着萧暥的,将是铁壁金城十面埋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已经展开。
这几天,魏瑄想了无数的出逃计划,都被一一否决。岩牢四周都是坚实的石壁,即使他会遁地之法,也无处破出,当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卫宛还真是看得起他。那就只剩下一个方法,用玄火烧断石栏。
每一根石栏都有碗口粗,石栏上还刻满符文,他必须精确地控制好火候,若不慎触及符文,就会触发禁制。但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雷戟兽。
雷戟兽暴躁易怒,因为畏惧他,才不敢作声。如果他一旦离开岩狱,那雷戟兽很可能又要咆哮嘶吼,这简直就是天然的警报,难怪卫宛要将他关在此处。
但他没有选择了,今天是他最后的出逃机会。
思懿堂前,今春第一季的季考正在进行。卫宛亲自监考,四下鸦雀无声。
虽然这将大部分玄门弟子都集中于思懿堂附近,但玄门的防卫一点都没有松懈的迹象。
从清早等到傍晚,魏瑄没发现任何机会或者疏漏,不愧是卫宛,那么多人的考试,竟秩序井然,一丝不乱。
眼看一天的考试即将结束,他不能再等了
天色渐暗,魏瑄屏息凝神,一簇微弱的玄火在指间荧荧燃起,围着石栏结成了一道纤细的火环。
他暗暗催动真气,一点点收紧火环,细细碾磨着石栏。
碾磨的过程是漫长而精细,极为耗神,从黄昏到夜里,不知不觉,一轮晓月已悬在山间。
玄火细密地燃成一道金线,在暗夜里若隐若现。
魏瑄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是要把一根铁杵磨成绣花针。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魏瑄一惊,立即收起玄火。
但仓促间那受伤的右手却抑制不住轻颤了一下,一丝火星溅到了符文的边缘。
那符文便幽幽地亮了起来。
魏瑄心中一震,糟了
几乎是同时,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魏瑄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黑暗中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和这大宝贝关在一起,你这待遇不错啊”
墨辞
“你怎么来这里了”
“机会只有这会儿。”墨辞二话不说,拿着钥匙就去开牢门。
魏瑄愕然“你偷来的钥匙”
“会说话吗”墨辞不满道,“我看你是在这里蹲上瘾不想出来了”
他瞥了眼温顺趴在地上的雷戟兽,“我就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告辞”
“等等”魏瑄立即道,“墨师兄,我出去有要紧事。”
“你应该知道了罢。”幽暗中魏瑄眸光一闪。
看到墨辞时,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果然,墨辞随手一挥,石栏上的符文便瞬间熄灭了,“盛忠已经说了。”
那夜,盛忠走在山道上,墨辞悄悄跟了上去。三言两语就从盛忠处套出了情况,随即墨辞带他去见了齐意初。
“齐师叔”魏瑄一怔。
墨辞边说边扔给魏瑄一瓶创伤药和一套干净的黑衣,“趁着师姐拖住卫夫子,你赶紧跟我走。”
魏瑄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伤口,只迅速换了衣裳。
“师姐还让我转告你,栽培千叶冰蓝的方法方她一定能补全,不要再因此受制于人。还有,”
墨辞罕见地认真起来,“她还说,阿季你修的是玄火,你才是照亮乱世,燎尽一切魑魅魍魉的火焰。”
魏瑄心中一震。
他曾跟齐意初说过,那人是雪夜幽窗前的一点灯火,是他荒寒一生中,唯一鲜亮温暖的色泽。
他就像那扑火的飞蛾。
齐意初这是告诉他不要依赖他人给予的温暖,不要在往事的余温里蹉跎岁月,不要在心魔的障影里彷徨不前。你才是火,是照亮乱世,燎尽黑暗的玄火,你要成为他的依靠,为他披荆斩棘,举火执炬。
黑暗中,魏瑄墨撤的眸中流过深沉的情绪,微寒苍白的脸上透出惊心的决然。
他迅速穿好衣裳,墨辞又把一柄剑和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
魏瑄一看,竟是他丢失的那支骨笛
他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那次和雷戟兽的大战中,被孙适扔到了地缝里,他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可他还来不及道谢,就听墨辞道,“哎,这大宝贝怎么这么安静”
被他那么一说,魏瑄忽觉不对,雷骥好像是睡着了
接着他想起来,他刚才专心灼烧石栏的时候,有一阵恍惚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笛声。
但是,只有玄清子的笛声才能让雷戟兽入眠
“别愣着了,快走”墨辞催促道。
沿着山路,所有的禁制都被屏蔽了,墨辞对怎么溜下山极为熟悉,可谓轻车熟路。
所以他们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就看到了山门。
一盏风灯幽幽照着,盛忠牵着马站在山门前。
此去一别,山高水阔,乱世汹汹,后会不知何年。
盛忠把马缰交到他手里时眼眶就红了,“阿季,一路保重。”
“你也保重。”魏瑄重重地抱了抱盛忠,利落地翻身上马,又向墨辞深深看了眼,拱手作别,策马而去。
山道蜿蜒,草木丛生,清冷的月光下,他孤身纵马,一骑绝尘,奔赴风云万里的沙场。
墨辞凝目送他远去,慨然道“今日一出这山门,便是龙游入海,鹰翱九天。”
他将是横扫乱世,一统天下的王。
盛忠抽着鼻子,不解问“师兄你说什么”
墨辞笃定道,“我不会算错,”
然后拍了拍盛忠肩膀,“回去罢。卫夫子该找我们算账了。”
盛忠这才后怕“卫夫子不会把我们也关进岩洞里罢”
墨辞笑嘻嘻道,“那可不好说,记住,你是主犯,我是胁从,就那么说定了。”
“墨师兄,你不能不讲理。明明你是主”
“好,那将来从龙之功也归我。”
“喂,墨师兄”
远处山巅,月下一人潇然独立,手中一支玉笛,霜白的衣摆在夜风中飒飒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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