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同时,现场立刻炸开一片喧哗;本就阴沉着脸的路德维希更是紧咬着牙冠,恨不得冲上去一枪毙了这位昔日的战友。</p>
威廉·塞西尔的这番言论算是彻底颠覆了国民议会的性质,或者说违背了路德维希和整个王室的初衷。</p>
他们所希望的“国民议会”当然就是将这些全国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们聚集起来,给他们点儿特殊优待和荣誉以此笼络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再以此将某些对尼古拉斯一世合法性有所怀疑,不肯服从于克洛维城的声音通通压制下去。</p>
但海军上校的话一说出口,性质就彻底变了:国民议会在尼古拉斯恩准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绝对的权力,而这个权力是陛下恩赐于全体人民,再由人民的代表予以执行。</p>
这听起来好像是套娃似的言论,各行省的代表们倒是听的很明白,因为理解起来真的是很容易:国民议会的合法性究竟来源于国王,还是推举他们的民众?</p>
保护着躲在身后的馥劳拉,安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威廉·塞西尔;年轻的海军上校貌似十分的从容不迫,但他不停观察周围的眼神足以表明此刻他内心的紧张。</p>
嗯,明面是打算看情况不妙,考虑该怎么逃脱白厅街警察们的围堵和追杀。</p>
不过这么一来安森就更好奇了:威廉这是几乎把自己连带着整个塞西尔家族都压了上去;索菲亚到底是许诺了他多大的好处,才让他肯当众自爆的?</p>
台上的路德维希同样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但执政大人看的要更深一层:自己亲爱的妹妹可拿不出这么成熟完整的理论,排除某个应该没掺和进来的王家侍卫总长,剩下的答桉就明显了:</p>
路德·弗朗茨,克洛维总主教…只有自己那位始终没露面的父亲,才能给对方如此狂妄的资本。</p>
但无论如何,除非自己想要当场逼反这五千多名代表,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如果真的有势力存在的话——否则议会就必须继续下去。</p>
“威廉·塞西尔代表抛出了他自己的观点,这个观点可以作为后续议会讨论的内容之一;也正好以此向在场所有代表们阐明,大家的意见都会得到本届议会的尊重,所以也请保持秩序和基本的礼貌,不要有任何冒犯之举。”</p>
路德维希还是打算搁置争议,先把气氛稳定下来:“以陛下与王国的名义,我们容忍不同的意见和想法,但绝不宽纵某些试图破坏秩序,扰乱议会的卑鄙歹徒!”</p>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看台上的威廉·塞西尔;后者却只是耸耸肩,大咧咧的重新坐下。</p>
会场内此时已经明显出现了骚动和对立的矛头:贵族与平民,克洛维城和外省…围绕着海军上校刚刚那番“谁是人民”的言论,许多代表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对台上的“钦定议长”与白厅街警察们那么畏惧了。</p>
但路德维希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推进,他是希望能用冗长的流程和繁琐的投票,逐步澹化这些人对待某些关键问题的情绪。</p>
他这边还能沉得住气,坐在看台最前排的贵族代表们却已经开始慌了——原本以为是自己作为王室藩篱和人上人,替国王陛下震慑这群不知好歹的乡下贱民,怎么他们完全就不害怕,反而还打算直接越过陛下,自作主张呢?!</p>
“不要慌,保持冷静。”神态庄严的博格纳子爵训斥着周围那些六神无主的家伙,眼神中透着看穿事情本相的精明:</p>
“这群人现在不过是趁势起哄罢了,他们才不敢质疑和反对陛下的权威;不要被乌合之众的声势骗了,不过是有那么一两个卑鄙小人想要趁机搅乱局势,火中取栗而已,这种事我见得多了!”</p>
“那、我们应该……”</p>
“挺起你们的胸膛,不要让那些小人以为我们怕了。”博格纳厉声道:“让小人们看到克洛维的贵族毫无畏惧,就是对他们嚣张气焰最好的打击。”</p>
话音落下,周围的贵族们顿时肃然起敬,纷纷挺起胸膛,仪态仿佛正在被秩序之环和天上的卡洛斯二世陛下注视着那般庄重。</p>
虽然就算在卡洛斯二世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也从未对陛下有过如此的敬意。</p>
安抚了这群不怎么靠谱的盟友,满心忧虑的博格纳子爵瞥了眼会场的角落;眼下的局势其实非常危险,权力欲这种东西就像是高处的水坝,一旦洪水倾斜而下,下游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p>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陛下亲自驾临…凭借奥斯特利亚王室巨大的威望,绝对再没有哪个混蛋敢说什么“权力来自人民,而不是国王”这种混账话!</p>
“希望雷纳尔大人,能够顺利的将陛下和王太后请到现场来,而且是尽快……”博格纳在心底不停地祷告。</p>
…………………………</p>
“不行,这绝对不行!”</p>
奥斯特利亚宫内廷中,安妮·赫瑞德还没听完眼前老人的话就毫不犹豫的打断:“要陛下和那群逆贼站在一起,这太危险了,绝对不可能!”</p>
“可如果陛下无法驾临国民议会的话,就无法将局势向着对王室有利的方向引导。”雷纳尔老人耐心的解释道:</p>
“现场的外省代表足足有五千多人,贵族代表却还不到二百,孰重孰轻是一目了然的;而且这不是市民议会,假设国民议会做出了什么有损王室利益的举动,请问那又该如何?”</p>
“有损王室利益?”</p>
摄政王太后立刻皱起眉头,血统中与生俱来的敏感让她立刻抓到了关键:“是不是那些所谓的‘代表’,在议会上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情了?”</p>
“我…我可能说不太好。”雷纳尔眼神躲闪,故意试图绕开话题:“身为王室藩篱,陛下的忠臣,能做的也只有竭尽所能,侍奉陛下。”</p>
“尊敬的雷纳尔…大人。”</p>
安妮·赫瑞德冷冷道,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寒意:“你所效忠的国王的母亲,克洛维的摄政王太后在问讯你,不要试图隐瞒。”</p>
“陛下……”</p>
“说。”王太后根本不给他兜圈子的机会,修长的指尖死死摁住王座扶手,泛白且青:“那些‘代表’,究竟吵闹了些什么?”</p>
雷纳尔老人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一封字条递上;旁边的侍女接过来,毕恭毕敬的呈到安妮·赫瑞德的面前。</p>
“这……?!”</p>
“这还只是一部分。”雷纳尔低着头,故意避开王太后的眼睛:“就在陛下与我交谈的同时,国民议会可能还在商讨某些更加冒犯王室的论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