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安森走上被告席,身后的大门立即轰然关闭,原本还能听到些许闲言碎语的大厅也如涟漪散去的古井,恢复了它应有的沉寂。</p>
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在感受到所有人目光的同时也意味着能看到任何一双眼睛,只是随便扫过几眼,他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p>
在正前方法官席位的左右两侧,便是此次审判的陪审团,正后方则是前来旁观者们的席位。</p>
为什么连陪审团的席位也要分出两个,那就要说起克洛维从建国开始就从未能消解矛盾的古怪制度了。</p>
“……保王党和地方党,勋贵团体和平民团体,教会派和王国派…由于克洛维王国是倚靠绝对武力建立的国家,将所有的实权都收归到了中央,也就把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了中央,当然也就是克洛维城。”</p>
“好处当然是奥斯特利亚王室的权威远远要超过皇帝对帝国的控制,坏处就是矛盾在这座城市里简直无处不在,无所不在,任何事情都会引发争吵,将参与进来的人们一分为二…于是就连陪审团这种设计之初为了客观公平的制度,最后也被一分为二了。”</p>
“支持者和反对者,革新派和保守派,反正他们只要有一方坐在了某侧的席位,其他人就肯定会坐在另一边,以示绝不和意见不和的人同流合污,结果反倒是旁观席的人看上去更像是陪审团了……”</p>
脑海中回忆着小书记官一本正经的解释,微微侧目的安森立刻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上方的是博格纳子爵,以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铁路委员会领袖卡特琳娜夫人。</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博格纳子爵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但在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时还是勉强打气精神,不动声色的朝自己打了个招呼。</p>
心领神会的安森微微颔首,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快速挪开视线。</p>
相较于这边,法官左手边的陪审团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友善了,不少人都是皱着眉头,或严肃或冷漠,甚至有的人脸上还充斥着几分说不出的敌意;打量着安森的目光,就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或者一只股票。</p>
但这其中也存在某些例外…坐在靠前排一位拄着拐杖,整个人看上去分外虚弱的老者不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打量,反而还主动朝自己挥了挥手。</p>
虽然动作只是一小下,却还是被安森用眼角余光迅速的捕捉到了。</p>
那位,应该就是于连的父亲,雷纳尔家族的家主吧…回想起脑海中情报的安森在心底默道,视线也随之转向了身后前来旁观的观众席位。</p>
说是只能旁观,但能够走进这座法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克洛维城上层,至少也是在内城区拥有相当地位和影响的人;哪怕他们不能在审判过程中发声,仅仅是坐在这里,也是代表了各方势力的一个态度。</p>
正当他茫然的环顾四周时,一双视线像是刺眼的光束,般突然映入眼帘。</p>
没有丝毫的犹豫,面无表情的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果断将头扭了回去,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审判开始。</p>
“他看见了!他刚刚肯定是看见了,还故意把头转过去,是生怕被我发现吗?!”</p>
看台上索菲娅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在心底咆哮,恨不得直接冲下去掐住某人的喉咙,质问他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是谁从他回到克洛维城之前就东奔西走?!</p>
好不容易回到克洛维城,连见都不来见自己一次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方设法的躲着自己…他该不会忘记自己才是他最重要的投资人了吧?!</p>
看着身旁仿佛是个火药桶的亲妹妹,路德维希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也将目光落在了安森·巴赫的身上。</p>
就在几分钟前他才刚刚得到情报,陆军部用来邀功的“悄悄话”尸首,是安森亲手送给他们的。</p>
这一点引发了他极大的好奇…这可是安森·巴赫想要翻身最重要的底牌之一,没有了这份功劳,他究竟凭什么获取卡洛斯二世的青睐,洗刷陆军部栽赃的罪名?</p>
很多事情可不是大家知道是你做的,你就能理所应当的得到认可与嘉奖,也并非只要卖别人一个面子,曾经的敌人转过天来会变成你的朋友;这种最起码的道理,安森·巴赫不可能不明白。</p>
问题在于他还真就这么做了,亲手将最大的底牌拱手让给敌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令陆军部放松对他的警惕,路德维希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p>
那么安森·巴赫,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路德维希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p>
“所有人——肃静!”</p>
拱顶之下,三位法官低沉而无比严肃的话语声在所有人的耳畔回荡:“现在,由陆军部发起,针对克洛维殖民地守备军团总司令,陆军准将安森·巴赫叛国罪名的指控,正式受审!”</p>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p>
“被告人安森·巴赫,本庭于开庭之日前,总计收到了来自陆军部的如下指控。”</p>
坐在左侧的老法官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沉稳厚重的嗓音缓缓响起:“罪名一,被告在未经有本土陆军部批准与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动员军队,参与帝国殖民地叛乱战争!”</p>
“罪名二,被告在未经本土许可的前提下,擅自将辖区范围从原本白鲸港地区,扩张到整个冰龙峡湾!”</p>
“罪名三,被告的职务乃是地区守备总司令,却插手殖民地的地方自治,动用私兵强行架空地方议会,形成了实际的军管与独裁统治!”</p>
“罪名四,被告动用军队,控制和侵占当地大量不动产,盘剥殖民地,对当地经济造成了事实存在的损害!”</p>
“罪名五,被告在未向本土通禀,也同样未得到任何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与殖民地叛乱群体达成协议,并有全程策划乃至作为整场叛乱主谋的嫌疑!”</p>
“罪名六,被告在圣战期间,竟然与圣战军公然展开对峙,其顽抗行为对克洛维圣战军,乃至整场圣战大业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p>
“罪名七,被告不仅鼓动克洛维军队与圣战军队对抗,甚至招募私兵,与克洛维圣战军爆发多次冲突,杀伤,杀害的克洛维士兵数以百计,乃至千计!”</p>
“罪名八,被告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前提下,擅自将属于克洛维的领土和殖民地割让给其它国家,而此时他的官方职务,仍是殖民地守备军团司令官,属于严重擅权和失职行为!”</p>
老法官微微一顿,从桌面上提起长长一条的卷宗展示给在场所有人:“基于以上全部八条罪名,陆军队对被告人提出叛国的指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