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维王国,南部要塞。</p>
金色的阳光撕开阴气沉沉的穹顶,用一道明暗交替的剪影将巍峨而棱角分明的巨型城堡一分为二,一半沐浴在刺骨的北风下,一半已经是风和日丽,繁花似锦。</p>
穿着白色衬衫和马裤长筒靴的路德维希·弗朗茨站在窗边,沐浴着从北方而来的寒风,微微蹙眉的双眸却凝视着视野尽头沐浴晨曦的冰峰。</p>
身后办公的书桌上,还摊着一封刚刚从南方寄来的信;虽然笔记略显潦草,但用料上乘的牛皮纸和上面的纹章印戳,无比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对这封信的重视:</p>
“至尊敬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p>
在上次信来之后,我立刻将你的想法在瀚土的御前会议和最高参谋部拿了出来,艾登大公维克托·艾曼努尔在内的一致好评;所有瀚土的有识之士都认为唯有将战争进行到底,才是争取帝国认可的方法……</p>
遗憾的是,父亲并不这么认为。</p>
尽管父亲反复强调克洛维与瀚土的友谊,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十分反对再有其它克洛维,或者任何异国军队,以‘帮助瀚土独立’借口进入我们的国家,而且对方的领军者一定会试图夺取瀚土军队的控制权,以达到其个人的野心。</p>
我尊重我的父亲,但瀚土面对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糟糕;‘克洛维派’和‘帝国派’吵得不可开交,图恩公国的旧勋们认为应当与伊瑟尔精灵重新修好…所有人都对糟糕的现状不满,并且将其转化为对弗朗索瓦家族的不满。</p>
弗朗索瓦家族需要展示拥有统治瀚土的力量与决心,但如果听从那些人的建议,下场只能是瀚土的毁灭或者分裂——我甚至一度怀疑这就是他们的目的。</p>
原谅我向您倾诉这些牢骚和抱怨,但瀚土与弗朗索瓦家族,的确急需克洛维的帮助。</p>
我对您的计划深信不疑,但我如果想要说服父亲就必须给他一些证据——证明克洛维对瀚土毫无野心,并且乐于帮助我们摆脱来自帝国的干涉。</p>
如果克洛维能够在圣徒历一百零二年的春季,对帝国的北方战线发动一次成功的进攻,哪怕是试探性进攻,将极大的鼓舞瀚土对胜利的信心。</p>
这只是我个人的奢望,祝您接下来的战斗一帆丰顺,旗开得胜。</p>
您的朋友和战友,莱昂·弗朗索瓦。”</p>
如果从抵达南部要塞开始算,这也已经是莱昂寄来的第十五封信——哪怕不看内容,路德维希也能从这么高的频率下,感受到对方在瀚土国内受到的压力,以及对扭转局面的心情是何等迫切。</p>
可即使路德维希想要予以回应,现在的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连同本人在内,整个南部军团都已经被调离前线,负责南部要塞的驻防和后勤工作。</p>
不仅如此,因为在前线期间路德维希有过多次“抗命”和“擅自行动”的履历,王家陆军虽然不敢轻易剥夺他对军队的指挥权,但也将这位“要塞司令”的权限限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p>
简单的说就是除非得到陆军参谋部和枢密院的授权,不要说他本人,就连他上级的常备军团司令也完全调动南部军团超过一个营的部队;哪怕没有遭遇敌情或者冲突,南部军团也必须每周向克洛维城报告一次位置,人员情况和下周将要执行的所有行动计划。</p>
直白的说,陆军已经是在用防敌人的态度,来提防这位“总想要搞事情”的总主教亲儿子,但名义上又不愿意得罪弗朗茨家族,只能通过这种复杂到极点的手段限制他的行为,将其一举一动都至于自己的监控下。</p>
就连和莱昂的通信也是一样…陆军甚至为两人提供了专门的邮政通道,和其余所有从瀚土的信息区分开确保双方能第一时间拿到对方的信——因为这样有助于维持和瀚土的友谊。</p>
只要瀚土高层仍然对帝国保持敌视态度,就可以将帝国一部分兵力牵制在南方,并且沉重打起其部分农产品贸易,以削弱帝国后勤。</p>
出于同样的原因,陆军高层偶尔也会听取路德维希关于瀚土的战略建议,让少将大人不至于在回信时过于尴尬,拿不出半点“干货”。</p>
但陆军表现得再有“诚意”,也不会允许路德维希离开南部要塞半步,更不可能听从他“集中机动兵力,寻求战略决战”的大兵团构想,破坏克洛维在帝国兵锋下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防线。</p>
每当想到这一点,路德维希就感觉浑身在不自觉的抽搐,心中的怒火如同海底火山喷发,在短暂的激动后蔓延到四肢百骸,带来的是冰冷刺骨的绝望。</p>
陆军的高层们简直是故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在装疯卖傻…为了维持眼下这点不值一提的优势,克洛维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价?</p>
粮食,钢铁,火药,运输,煤炭…每天的消耗数以亿计,换成人的话几乎等同在割腕放血;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结果居然只是“维持现状”,“消极防守”。</p>
对于克洛维这种小国而言,哪怕有技术和基础设施方面的优势,拼消耗也是绝对拼不过帝国的;高效率集中资源进行战略决战,一战打垮帝国的战争信心,才是制胜的最佳途径。</p>
当然,这种近乎赌命的行为代价是很高,一旦失败后果也必然大到无法承受——但那也比现在的慢性自杀强吧?</p>
他们这些人究竟是真的蠢到看不出来,还是单纯不想承担战败的责任?!</p>
已经激动不起来的路德维希叹了口气…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羡慕远在殖民地的安森·巴赫;虽然被当成弃子,但也总算是摆脱了陆军的桎梏,拥有改变局势的可能。</p>
虽然对安森未经许可,擅自允许甚至主导了自由邦联的独立,近乎掐死了克洛维在殖民地扩张途径略有不满,不过没有身在现场当然也就不了解情况,想必他也有迫于现实压力的理由。</p>
而且反过来想想,这难道不也是陆军高层的责任吗?</p>
如果不是他们什么支援都不给,让安森·巴赫单枪匹马应对帝国六大殖民地,他又为什么会需要动员当地的反抗力量?</p>
说不定支援充足的话,现在横跨新世界的就不是自由邦联,而是崭新的克洛维自治领了!</p>
越是深入的思考,路德维希就越为陆军高层的保守和消息感到绝望…是的,绝望,他已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绝望。</p>
指望这帮除了推卸责任,任人唯亲,腐败贪婪,懦弱无能的蠢货能够打败帝国,还是将希望寄托在赫瑞德皇帝立刻暴毙,或者突然回心转意还更加靠谱一些。</p>
而且路德维希怀疑那帮陆军高层也是这么希望的。</p>
短暂的感慨后,路德维希坐回了书桌前,开始纠结该怎么给莱昂回信——至少在拉拢瀚土这一点上,自己和陆军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p>
提起笔,他又重新看了遍对方信中的内容,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头…莱昂希望克洛维能够在北方组织一次佯攻,否则无法劝说瀚土上下集结兵力,从登巅塔袭击帝国南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