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白鲸港。</p>
漆黑的穹顶下,沸腾的海面卷起一轮又一轮高耸的巨浪,当浪花褪去,成千上万的蠕虫涌向废墟的海岸。</p>
这些三头身,有着婴儿脸孔和蜘蛛模样身体的怪物们兴奋地嚎叫着,化作“血肉浪潮”向着城镇涌去,只在身后留下暗红色的痕迹。</p>
而在城区之内的大街小巷,吞下了邪神之卵的土著民狂信徒们还在肆意狂欢;他们手无寸铁,甚至从头到脚像样的唯有一件斗篷;但这仍不妨碍他们如潮水般涌向整个白鲸港的地标建筑——五百人议会。</p>
漫天的冰雪已悄然消融,遮蔽视野的阴影也早早褪去,但漫漫长夜仍未迎来终结。</p>
“稳住——提防两翼的阵线,小心别被冲垮了!”</p>
狭窄的街道中央,满脸是血的阿列克谢一边挥舞着只剩半截的佩刀,一边扯着早已嘶哑红肿的嗓子大喊:“不要紧张,尽量瞄准,开火!”</p>
刺眼的枪焰照亮了被血肉堆满的狭窄街道,照亮了躲在工事里风暴军团士兵们惊恐的表情,照亮了成千上万个瞪着猩红眸子,发出凄厉嘶吼的蠕虫。</p>
怪物们成片成片的倒在士兵们的枪口下,融化的血肉甚至变成了防御工事的一部分,但阿列克谢并没有松口气,只有无尽的疲惫和绝望。</p>
从港口撤退到靠近市中心的街道,哪怕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整个第二步兵团依然被潮水似的怪物分割得七零八落;六百多名战士,到现在还能聚集在身边的只剩不到一个连。</p>
就连诺顿·克罗赛尔和他的第三步兵团,也在撤退时失去了联络,陷在了某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地方。</p>
而敌人并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更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p>
另一边,抱着精灵少女的路易·贝尔纳正率领着“被迫营业”的无信骑士团三人组,在议会大门外竭力控制着局面——或者说,屠杀任何试图靠近议会的狂信徒。</p>
面对着突如其来,同时危险到无以复加的局势,年轻骑士完全想不到任何能够有效的解决方式,甚至不清楚此刻的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怎么做。</p>
如果说当初扬帆城的自由派叛乱,他还能直接冲向总督府干掉费尔·克雷西这个“幕后主使”,竭力维持局面避免叛乱造成的损失扩大;那么当敌人变成土著民旧神派,主谋是亵渎法师级别的守墓人之后,局面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p>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年轻骑士选择了自己最后还力所能及的事情——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尽量的拖延。</p>
用手中的利刃,战斗到无法再继续战斗为止。</p>
带着这份纯粹到极致的想法,挥舞长刀的路易·贝尔纳死守在大门前,不再做任何他想。</p>
至于无信骑士团三人组…他们是真的想跑路,但眼前的局面显然并不允许他们有如此奢侈的想法。</p>
芙莱娅昏迷,塔莉娅外出,安森·巴赫失踪的现在,路易·贝尔纳就是整个白鲸港的最高战力,一旦他死了,整个白鲸港将彻底失去换手的余地。</p>
哪怕不考虑今晚之后的事情,也绝对不能让路易·贝尔纳倒下,至少…不能倒下得太快!</p>
死寂的黑暗中,只剩下利刃撕裂血肉的尖啸,和狂信徒们疯癫的祷告声此起彼伏,汇聚成赞美死亡与异端的圣歌。</p>
没有人知晓它何时开始的,正如同没有人知晓它何时会迎来终结。</p>
没有人……</p>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p>
遍布符文的休息室内,被几个卫兵连战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威廉·戈特弗里德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是科学家,不是秩序之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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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p>
坐在他对面的卡尔·贝恩冷哼声,几乎就差举着一个“我不相信”的牌子:“尊敬的技术顾问,今晚的事情,可不是能用一句不知道就能够轻松过关的。”</p>
“光是你在这个房间墙上留下的‘大作’,就足够审判所请你去他们那儿好好喝一杯咖啡的了。”</p>
威廉摇了摇头:“你错了。”</p>
“错了?”卡尔笑出了声:“怎么,你还真以为我说的喝咖啡,就只是喝咖啡而已?”</p>
“不,我的意思是凭我的问题,喝咖啡完全不足以形容。”威廉一本正经道:“哪怕按秩序教会最宽宏大量的程度,大概也要把我彻底碎尸万段方能解恨。”</p>
“事实上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被克洛维城的审判所通缉,而他们对我的了解还停留在少量的研究材料和同事的诋毁层面,全都是肤浅的误判——谦虚的说,我对教会的破坏力最起码也不可能输给圣艾萨克那个自大狂。”</p>
卡尔·贝恩:“……”</p>
“至于说逮捕,以您优秀的判断力,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威廉就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一样,继续自言自语道:</p>
“您所效忠的对象是个天赋异禀的咒法师,他的未婚妻是著名的千年血魔法世家,他的‘妹妹’从头到脚都透着突变的气息,至于您的同事们…秘密真是多到我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p>
“能够在这群人中间身居高位,还如此的备受爱戴,我觉得您应该不会做那种引火自焚的傻事。”威廉撇了撇嘴,一本正经的看着卡尔:</p>
“虽然我的危险性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大,但现在的我是殖民地的技术顾问,我的薪水是弗朗茨家族和风暴军团予以的庇护,我的工作是为诸位解决技术方面的难题。”</p>
“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永远都可以向我寻求答案;相信我,就是相信科学。”</p>
话音落下,看着表情凝重,一脸心事重重的卡尔·贝恩,威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p>
很好…不愧是风暴军团的参谋长,非常清楚像自己这样技术人员的价值和重要性,更懂得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这种十分浅显的道理。</p>
一旁看守的卫兵连战士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新来的”技术顾问显然不清楚,参谋长通常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在纠结该怎么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刺儿头。</p>
咬着嘴角忽闪忽灭的烟头,脸色难看的卡尔沉默良久。</p>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雷鸣堡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带着大半个步兵团的自己守在漆黑的通道里,默默地等待着安森和那个怪物战斗的最终结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