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安森列出他这辈子最不想干的十件事,坐船至少能排进前三。</p>
这并不是身为王家陆军的自己对克洛维另一大骄傲,王家海军有任何意见;恰恰相反,考虑到帝国在陆地上对克洛维的封锁,某种意义上海军甚至比陆军还重要。</p>
毕竟就算明天王家陆军集体失踪,靠着军工业的产能和基础动员能力,也能在短期内重组一支足以应急的新军团;可要是北港的战舰人间蒸发,至少未来几十年内,克洛维人就真的要和大海说再见了。</p>
如果不是因为生理问题,安森其实更青睐海军——陆军的军官还需要靠军功证明自己,海军只要确保自己和船都还活着,就是对王国最大的贡献。</p>
况且克洛维陆军常备接近二十万,算上临时凑数填堑壕的征召兵团更是两倍都不止;海军只有一支舰队,但光每年军费开支预算却是陆军的三分之二都不止。</p>
这还不算每年的船坞保养经费,海军募员特别拨款,维护以及新建船只的费用…全部走的都是王室银行的账目,甚至不需要经过枢密院的审批。</p>
考虑到现如今连近卫军都被撤编改组,接受枢密院的监管,仍然保持着高度独立性的海军绝对比陆军更有资格冠以“王家”的称号。</p>
当然,身为王家陆军的一份子,安森绝对坚信英勇无畏的陆军比海军那帮皮皮虾强一万倍;像薪酬津贴,出海补助,税务减免,退伍保险…这些不值一提的旁枝末节,都不能影响自己对陆军的绝对忠诚!</p>
怀揣着对王家陆军的无限忠诚,安森拉上卡尔·贝恩,在路边拦了辆租赁马车,前往位于北港港口的王家海军总部。</p>
这是座充满了圣徒历一百年现代风格的巨型海岸要塞,规格甚至要超过安森曾经服役过的南部要塞,高耸而厚重的灰色城墙和数不清的大型岸防炮台,足以令所有第一次到访的客人印象深刻。</p>
“所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坚持现在就出发呢?”</p>
望着对面那仿佛是为巨人准备的要要塞大门,站在路旁的卡尔·贝恩一脸困惑的看着安森:</p>
“明明马上就是冬天了,就不能在北港过完冬,等到开春之后再走吗?”</p>
对于这种一目了然的问题,默不作声的安森只是翻了个白眼,深深的叹了口气。</p>
【亲爱安森,这只是塔莉娅一点小小的提议——如果没有任何变故或者意外的话,你和你的风暴师,最好能赶在圣徒历一百零一年的二月份之前,抵达冰龙峡湾。】</p>
【根据某些无法被证实的线索,眼下白鲸港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安全;当然,可怜的塔莉娅并不懂军事,一切还是要由亲爱的安森自己来定夺……】</p>
回想起临走前塔莉娅那番“善意提醒”,正常人在听到的时候很难不会想歪,当成是甲方催促打工人的警告。</p>
但安森很清楚,她说得“意外”极有可能是真的!</p>
早在鹰角城之战时路易·贝尔纳就曾提醒过,皇帝为了打破眼下西线战场的僵局,正试图向新大陆增兵扩张,同时还有动员舰队封锁航线的倾向。</p>
帝国会有这种打算其实一点儿都不难理解,换成安森也同样会这么做——和幅员辽阔的帝国相比,领土有限的克洛维想要打赢全面战争,必定会对贸易,尤其是来自殖民地的贸易产生高度依赖。</p>
煤矿,木材,钢铁,兽皮…战争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吞金兽,如果没有殖民地的原材料甚至是成规模的初级农产品不断输入,凭克洛维的体量,根本吃不消和帝国这种长期的消耗战。</p>
据某些不可靠的小道消息,这也是陆军最后能咬住牙关,认可了自己这个上校军衔的原因——倚靠瀚土这个略显不可靠的盟友,极大的缓解了克洛维对许多初级材料,尤其是农产品的需求。</p>
某种程度上,克洛维城能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从暴动中缓过来,自己的风暴师至少也是间接贡献过力量的。</p>
也正因如此,如果安森不想“有幸”成为最后一任殖民地的守备司令官,他就绝不能等到明年,必须立刻出发,哪怕顶着凛冬暴雪也在所不惜。</p>
两人走进总部,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叫塔罗·塞西尔的海军准将;他穿着一身整洁的银黑色的军装,一尘不染的军靴和崭新的白手套,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是一双锐利得像鹰的眼睛,和修理的无比干净的胡须。</p>
虽然克洛维的海军和陆军用的是同一套军衔体系,但实际含金量其实是不一样的。</p>
以准将为例,这基本上都是大多数中高阶军官一辈子的顶点,放在陆军差不多是常备军的军长或者军团副司令。</p>
但如果放在海军…对方极有可能是某艘重巡洋舰的舰长,亦或者战列舰的大副。</p>
克洛维挥挥手能征召出二三十个军,但哪怕砸锅卖铁,也绝对凑不出二十艘战列舰。</p>
并且对方的姓氏是塞西尔…他们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北港的市长“恰巧”就是塞西尔家族的。</p>
这种“巧合”让安森和卡尔肃然起敬,两人十分默契的认定他们找对人了;并且坚信这位准将大人的地位是靠自己努力奋斗赢得的,和权倾北港的塞西尔家族一点儿关系也没有。</p>
没错,就像总主教亲儿…了不起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那样。</p>
“…关于您和风暴师的要求,王家海军已经大致有所了解了。”</p>
一番无意义的废话和寒暄之后,塔罗·塞西尔准将顿了下,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但非常不幸的是,我们必须拒绝您的请求,安森·巴赫上校。”</p>
“这绝不是因为我们有意要违抗枢密院的决定,更不是出于毫无意义的海军和陆军之争;完全只是因为要遵守王家海军的规章条例,除非有陛下本人的旨意,否则舰队在冬季不会执行任何额外军事行动。”</p>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真的只是在照章办事而已——绝对没有任何要为难你们的想法。”塔罗准将无比坦诚的。</p>
明白了,肯定是因为这个…安森微微颔首,煞有其事的看着塔罗准将:“我相信您。”</p>
“但同时也请您明白,我们理解海军兄弟们的……”</p>
“是王家海军。”塔罗准将纠正道。</p>
“…理解王家海军的苦衷。”安森面带微笑:“所以我们并不是要求诸位全体出动,只是请求派遣一支小规模的舰队,大约两三艘轻型巡洋舰护航而已;况且要从北港前往冰龙峡湾,没有优秀的领航员和舵手可不行。”</p>
“除了精锐的王家海军,整个克洛维哪里还有这样的人才?”</p>
“您的说法十分客观,已经很久没从陆军朋友口中听到如此中肯的评价了。”塔罗准将称赞道:</p>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接受诸位的要求——就像我说的那样,除非有陛下本人的旨意,否则王家海军不会在冬季执行任何额外的任务。”</p>
看着这位面带微笑,令人如沐春风的准将大人,安森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瞥向身旁的卡尔·贝恩。</p>
感受到某个充满暗示的视线朝自己扫来,兢兢业业的参谋长立刻很自觉的坐直了身体,轻咳嗽两声,对着准将大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p>
“抱歉,我的司令官刚才的形容有些…偏差,我们并不是希望英勇无畏的王家海军护送我们。”</p>
“哦,那你们是希望……”</p>
“我们是希望能够从您手中,租赁几条……”</p>
“什么,你们想租赁战舰?!”</p>
不等卡尔说完,面色骤变的塔罗准将,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对这两人勃然大怒:“这是对王家海军最大的羞辱!”</p>
“堂堂陆军新贵,瀚土战争的英雄竟然是这种货色,真是太令我震惊了!这等羞辱,王家海军将永世不忘!”</p>
“安森·巴赫上校还有卡尔·贝恩少校,我向二位保证,骄傲的王家海军,绝不会对你们背后的枢密院,以及任何强权势力屈服!”</p>
“王家海军当然不会向枢…向任何势力屈服!”卡尔赶紧道:</p>
“我们就是想向贵方租赁几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