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p>
死一般的沉默。</p>
路易·贝尔纳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而应邀而来无表情的罗曼则完全面无表情,根本没有先开口的想法。</p>
双方就在这异样的死寂中四目对视,谁也不开口。</p>
足足过了一分钟,震惊的路易才终于清醒过来,敏锐的目光带着几分骑士的骄傲对罗曼正视道:</p>
“尊敬的罗曼阁下,很荣幸您能接受我的邀请;说实话,一开始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您会出现。”</p>
罗曼一声不吭的点点头,对于为什么只有自己出现在这里的这件事,他其实也挺困惑的。</p>
双方的脑海中同时想到了某个人,然后假装刚刚见面时一切无事发声。</p>
“之所以会邀请您来面谈,是出于彼此间的尊重。”路易微微挺起有些纤细的腰身,平静的开口道:</p>
“过去四天,您和您勇敢的士兵始终牢牢的占据着通往鹰角城的必经之路,将我的大军隔绝在鹰角隘口以东的土地,始终不得寸进。”</p>
“不论以任何标准衡量,您都已经出色了完成阻击敌人的任务;我相信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也无法对一个只拥有三千军队的封臣要求更多了。”</p>
“今天的战斗您也看到了,既然如此,我恳请您接受这份荣誉;我向您保证,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伊瑟尔精灵的军队都不会有任何行动。”</p>
“克洛维的王旗可以在第五天的太阳升起时再落下,如何?”</p>
路易尽量用比较委婉的词汇,让对方退出这场战斗。</p>
罗曼冷冷的看着他,并不予以答复。</p>
“作为一名骑士不愿面对失败,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路易继续道:</p>
“但我想我们都同意,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再打下去根本毫无意义。”</p>
“不。”罗曼突然开口道:</p>
“只能算一半同意。”</p>
“一半?”</p>
“对,一半。”</p>
罗曼面无表情:“你同意,我不同意。”</p>
路易先是一怔,旋即清秀的面庞瞬间涨红,在他金发的衬托下无比显眼。</p>
冷漠的罗曼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下。</p>
怪不得当初安森会主动要求审问他,原来……</p>
“挖苦讽刺我,并不能逆转眼下的战局!”</p>
面色通红的路易低吼道:</p>
“您的士兵已经连续作战四天了,四天!没有补给,没有援兵!”</p>
“他们手中还有多少弹药,三十发还是六十发?!他们当中还有多少完好无损,五百人还是一千人?!”</p>
“我还有两万名装备精良的士兵和同等数量的后备兵,我的炮弹储备能填平您的阵地!”</p>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p>
路易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死死瞪着眼前的克洛维人。</p>
面不改色的罗曼迎着他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迈步上前,缓缓开口:</p>
“只要阵地上还有一面克洛维的旗帜,还有一支步枪,一名士兵……”</p>
“这场战斗,就还没有结束。”</p>
低沉的话语,回荡在路易的耳畔。</p>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陷入了漫长的沉默。</p>
“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再说什么了。”激动过后,路易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只有眼神一如既往的坚毅:</p>
“明天清晨,还是同样的时间,我会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彻底消灭您和您麾下的战士们,并将您的遗体送回克洛维的土地。”</p>
静静看着他的罗曼依然只是点点头,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感激,仿佛这一切只是偶遇朋友之后的闲聊:</p>
“我会替您祈祷的。”</p>
正要转身离开的路易被这句话拦住了脚步,微微蹙眉回首望去;但罗曼没给他解惑的机会,策马朝阵地的方向狂奔而去。</p>
带着满腹疑惑的路易心情复杂的回到军营,推掉了每日例行的军事会议,只留下了一句“明日总攻”,就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帐篷。</p>
眉头紧锁的他坐在地图桌前,死死盯着鹰角隘口的地图,默不作声。</p>
他不担心罗曼…对方虽然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骑士,但他和他的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再怎么咬牙死撑,明天也都是他能守住的最后一天了。</p>
就算伤亡稍微大一点也没关系,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什么坏事;淘汰掉那些根本不能打仗的新兵,经受过战火磨砺的禁卫军团,战斗力将上升不止一个层次。</p>
两万大军硬生生在三千人坚守的阵地上磨蹭了四天,除了路易的某些“固执”之外,多少也有想要“练兵”的想法在里面。</p>
所以罗曼为什么要在这里死守呢?还有,他不是路德维希的副官么,怎么会替安森·巴赫做事?</p>
另外守在鹰角隘口的人是罗曼,那之前那些传闻又是怎么出来的?</p>
数万大军穿越鹰角城,进入鹰角隘口以东的消息又是怎么出现的?</p>
路易用力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讯息从脑海中抹去。</p>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自己只要关心罗曼会不顾一切死守在这里的原因就行了。</p>
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为前线的南部军团主力攻克鹰角城,争取时间。</p>
但那是鹰角城,是伊瑟尔最坚固的要塞之一;就算因为克洛维人的突袭而疏于防御,也不至于四五天就会……</p>
等等!</p>
路易突然间浑身一震,某些不敢相信的可能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p>
如果是他…安森·巴赫…四五天的时间,也许真的有这种可能。</p>
就像那时的雷鸣堡。</p>
死死盯着地图上的鹰角城,路易的鬓角不知不觉的渗出冷汗。</p>
“啪!”</p>
一双软乎乎的小手,从背后轻轻按住了他的眼睛。</p>
“猜猜~我是~谁~!”</p>
狡黠中带着一丝欢喜的笑声,还夹杂些许的幽香。</p>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柔软和体温,被蒙住眼睛的路易从惊愕中恢复过来,随即叹了口气:</p>
“能别闹了吗,芙莱娅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