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p>
望着门外匆匆而去,在稀疏的路灯中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马车,面色僵硬的安森死死捂住胸口,静静的坐在吧台前,平复着自己的心跳。</p>
情况开始逐渐明朗了。</p>
黑法师…也就是梅斯·霍纳德,一直在寻找某种能帮助他成为“使徒”的办法;从他一直在研究圣艾萨克来看,他的第一目标是王都内的《大魔法书》。</p>
但想集齐一整卷《大魔法书》并非易事,尤其至少有一册在克洛维大教堂内;作为圣艾萨克学院教授,他恐怕知道那一册是以“记忆卡片”的形式存在——想得到它不仅需要卡片,还要能得到使用大教堂的差分机的机会。</p>
于是黑法师开始将目标对准王都之外,在某个机会下知道了埋藏在雷鸣堡的“历史真相”,又碰上了战争和帝国旧神派的阴谋……</p>
就在这个让他进退两难的关头,安森·工具人·巴赫——出现在了他面前。</p>
自己不仅解决了雷鸣堡之围,赢得了路德维希·弗朗茨的信任,出任治安军的指挥官…逐渐靠近克洛维大教堂的权力中枢,路德·弗朗茨的身边。</p>
然后…近卫军和某个小说家的存在,让梅斯·霍纳德暴露了身份;一方面他现在要面对的局势更加岌岌可危,另一方面也让他有了可趁之机。</p>
自己,就是那个让他能够抓住这一机会的工具人。</p>
成功了当然是意外之喜,失败了也并不可惜——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和黑法师真正的核心圈有过接触,对他而言也只是损失了一个好用的工具人而已。</p>
而且自己还在无意间向他提供了“奥古斯特”家族的情报,让他有了《大魔法书》之外的第二选择。</p>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冷静下来的安森坐在吧台前,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摆在面前的陶瓷杯;漆黑的咖啡表面,倒映着一个长发少女的身影。</p>
嗯?!</p>
安森猛地回首望去,故意露出了些许惊慌的表情;双目猩红的女审判官双手插着衣兜,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身后。</p>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p>
“刚才。”塞拉·维吉尔语气轻柔道。</p>
“刚才…什么时候?”</p>
女审判官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摁开,不带有任何情感的看着安森:</p>
“十五分钟之前。”</p>
所以基本上是科尔·多利安刚走,你就上来了…心底倒吸一口冷气的安森抽了抽嘴角,就在他想要询问卡林·雅克情况时,面无表情的女审判官突然开口道:</p>
“你好像很紧张?”</p>
话音落下,紧张的安森表情一怔。</p>
她是看见了,还是在直接对我……</p>
“放心吧,我没有在对你读心。”女审判官轻声解释道:</p>
“我是宗教审判所的施法者,使用‘读心’这种级别的魔法需要提前报备,或者有至少一个审判官在场才可以。”</p>
安森有些尴尬:“抱歉!我、我不是故意……”</p>
“不用道歉。”塞拉依旧无表情的回应道:“一举一动都要被人监视的感受,我深有体会。”</p>
“…谢谢。”</p>
“不用谢。”</p>
安静的吧台前,女审判官猩红的眼眸缓缓聚焦在桌上的咖啡杯,冷漠的表情微微一动。</p>
“如果是因为科尔·多利安那个笨蛋的话,大可不必担心。”她瞥了安森一眼,轻声安慰道:</p>
“他那番话只是在习惯性的威胁罢了——并不是因为找到了什么证据,想要利用你当诱饵,引诱黑法师今晚劫走《大魔法书》之类的。”</p>
“……习惯性威胁?”安森有点儿不明白她的意思。</p>
“这笨蛋的性格其实挺恶劣的,就和曾祖父‘刽子手多利安’一样。”塞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平静而又轻柔:</p>
“看起来很阳光,实际上又胆小又冷酷;小心翼翼到神经的地步,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甚至是自己——他每天晚上都要写日记,防止自己被黑魔法操纵了意识还无法发现。”</p>
哦,这是个好习惯…安森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p>
“虽然是这样歇斯底里的胆小鬼,但人并不算坏…至少比传说中的‘刽子手’要强不少。”依旧是冷冰冰的声调,安森却从女审判官话语中感受到一丝温柔:</p>
“工作认真,也不好面子,喜欢抱怨但还是会尽职尽责的完成任务,别人不想多说也不会追问,犯了错会第一时间道歉。”</p>
“听起来,你和他的关系不错?”轻笑着的安森端起咖啡杯,随口迎合道。</p>
“关系…不错?”</p>
自言自语着,女审判官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微微昂首的她拨起长发,白皙的脖颈上露出了一个造型狰狞的金属脖环,右手小指轻轻碰了下脖环边缘处一个小小的凸起:</p>
“看见这个了吗—材料是特质金属,很难破坏更无法取下;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装置,就能让它弹出一根萃毒的银针。”</p>
“二十秒内,我会在肌肉痉挛的状态下,因为呼吸系统麻痹导致的休克而死。”</p>
“这不是求真修会的技术,只有某些资深审判官家族才能通过申请得到;安森·巴赫阁下,你猜那个‘小小的装置’…在谁的手里?”</p>
看着塞拉清澈的眼神,安森抽动了下喉咙。</p>
“这是他…强迫给你带上的?”</p>
安森勉强保持着微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某些恐怖画面:</p>
漆黑的地牢里,奸笑的科尔·多利安拿着烙铁和脖环,一步步走向拘束架上伤痕累累的塞拉·维吉尔:“死心吧,你这个邪恶的施法者永远无法从我的掌心里……”</p>
“不,我是自愿的。”塞拉平静道。</p>
嗯?</p>
安森脑海中的画面瞬间破碎。</p>
“他…向我提出了一个交易。”塞拉放下长发,冰冷的眸子显得有些迷离:</p>
“只要我戴上这个东西,就不用无时无刻都在秩序教会的监视下生活;甚至可以在有他的前提下离开王都,去某个有教堂的城市度假。”</p>
“我无法拒绝。”</p>
微微有些尴尬的安森点点头,表示理解。</p>
表情如故的女审判官又看了眼手中的怀表,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转身离开了吧台,从门前的衣架上取下一顶三角帽:</p>
“卡林·雅克就在楼下的审问室里,我建议你和他聊聊;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p>
“你们对他用刑了?”</p>
“当然没有——劳伦斯队长不在,我和那个笨蛋都没有动用刑具的权限。”</p>
女审判官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只是和他聊聊天,喝了杯咖啡而已;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可以去问他。”</p>
只是聊聊天?</p>
安森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的端起手中的咖啡想要喝一口。</p>
“对了,你手里的咖啡是那个笨蛋刚才端上来的吧?”拽开门的塞拉突然开口道:</p>
“如果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喝——除非你想一直说个不停的话。”</p>
“……”安森·巴赫。</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