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克洛维城的冬季似乎就从未有过任何的好天气;在这被乌云笼罩的日子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再也不能带来些许的愉悦。</p>
而在与这严酷冬季一墙之隔的博莱曼大街55号房间内,坐在有着温暖壁炉的客厅里的安森,正“愉悦”的享受着一顿丰盛的早餐。</p>
面无表情的他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带着一丝夹杂着疲惫的僵硬微笑,看向某个正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穿梭,无比忙碌的娇小身影。</p>
略有些宽大的针织白色连衣裙和粉红色的围裙,再搭配一双充满了“糟粕思想”的红色高跟鞋,精致可爱的莉莎欢快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从已经被黑烟笼罩的厨房里端来她尽心准备的餐点。</p>
一杯热咖啡,芝士,燕麦粥,鸡蛋,培根和半个烤苹果;这些组合起来,便是属于自豪的克洛维人“中产阶级”的早餐——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反正报纸和博格纳夫人都是这么说的。</p>
轻轻用勺子舀起盘中的白水煮蛋,彻底煮烂的蛋白和蛋黄已经混杂在一起,化作看不出形状的乳白色液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嘴。</p>
面不改色的安森微微一笑,从旁边拿过一整块燕麦面包,将“蛋液”均匀的涂抹在已经化作焦炭还在冒火星的面包表面。</p>
最先与舌尖接触的,是鸡蛋润滑感和白开水的清香,那独具匠心的口感让安森嘴角勾起微笑——他根本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小女孩儿在灶台前挠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糊掉的鸡蛋捞出来的可爱模样。</p>
当唇齿发生触碰,夹杂着燕麦颗粒的面包便紧随其后;小麦的芬芳和燕麦的清香,都在天真烂漫的少女点燃的熊熊大火中魂飞魄散;只剩梆硬的木乃伊,在他的牙齿间“嘎吱”作响。</p>
但这一切仍未抵达极致的巅峰——皱巴巴只剩核的烤苹果,犹如怒放的鲜花般打开了安森的味蕾,令他以极大的感动,小心翼翼的去享受在火海中只剩下残渣,泡在一坨芝士酱里面的炭烤培根。</p>
每一次的咀嚼,每一次的吞咽,每一次的回味…全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充满了超乎寻常的猎奇刺激感,兴奋的让安森面色僵硬,额头青筋暴露。</p>
用尽全力将最后一小块苹果核从喉咙口咽下,端起冰冷而宛若泥浆的手磨咖啡——或者说冷水泡咖啡粉——当粘稠的黑色液体终于一滴也不剩的流进温润的喉咙时,安森的眼角留下了仿佛荣升天国的激动眼泪。</p>
那是…彻底解脱了的幸福——暂时的解脱了。</p>
“很美味,简直超乎想象。”</p>
看着站在餐桌旁抱着托盘,满脸期待的莉莎,表情真诚的安森毫不吝啬的赞美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p>
“真的?”</p>
“当然是真的了,为什么要这么问?”</p>
“因为…因为莉莎是第一次做,自己都还没有尝……”</p>
“唉!不用尝,你相信我就行了,难道你认为我会骗你吗?”</p>
“那、那安森再也不会赶走莉莎了对吧?”</p>
“当然不会,这么能干还听话的莉莎,我为什么要赶走呢?”</p>
激动的小女孩儿涨红了脸蛋,祖母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有害羞的光泽:“既然这样,那莉莎以后就天天都给安森做……”</p>
“不——!!!!”</p>
面色惊变的安森立刻表示拒绝,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僵硬:“不、不用了!”</p>
“为什么?”莉莎歪着小脑袋。</p>
“因、因为……”一脸真诚的安森眼神疯狂闪烁:</p>
“这、这主要是因为…呃…我是想说…其实吧…嗯…以后你可能就没时间做这些了!”</p>
“没…时间?”</p>
表情困惑的莉莎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黯然的委屈道:“安森…还是要让莉莎去上学吗?”</p>
“当然不会。”微笑的安森果断否认,右手不动声色的将入学通知书藏进了袖口:</p>
“之所以会没有时间是因为…我为我们亲爱的小莉莎准备了一个惊喜!”</p>
“惊喜?”</p>
莉莎的表情更困惑了。</p>
“对,惊喜!”安森十分用力的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纯银色的审判官怀表,精致的透明表盘上指针上已经走到十点三十五分。</p>
抱着托盘的少女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安森现在要出门吗?”</p>
“没错。”安森突然神秘一笑:“所以亲爱的小莉莎,你该去换衣服了——我们得出趟远门。”</p>
“唉,莉莎也要去吗?!”</p>
…………………………</p>
白厅街,风暴团驻地,废弃工厂的大门外。</p>
望着安森·巴赫脸上古怪的表情,孤零零站在荒地里,浑身落满积雪的小女仆低声叹了口气,就连一贯的微笑也变得有些僵硬。</p>
“…亲爱的安洁莉卡,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可今天真的非常非常关键——上次那个该死的骗子耍了我们一次,今天是正式军官正式任命的最后期限;如果想抓住他的把柄的话,我们就只有这次机会了!”</p>
“…但你知道,有了上次旧墙街的事情,父亲路德对我的监视已经越来越严了,要是再不告而别的话他肯定会……”</p>
“…总而言之,整个任命环节你都不用插手,安静坐在一边看着就好;这该死的骗子现在肯定很得意,绝对会任命一大批有名无实,让他能轻松掌握整个风暴团权力的无能之辈——你只需要在一旁静静的看他表演,然后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就好了……”</p>
脑海中回忆着索菲娅·弗朗茨的叮嘱,小女仆再次无奈的叹息,在几双奇怪的眼神中一声不吭,寸步不离的紧跟在安森的身后,朝破旧的大门内走去。</p>
经过连续几天的紧急赶工,整个废弃工厂——风暴团驻地已经初具规模,稍微有了些军营该有的样子。</p>
虽然即便以秩序教会的财力,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废弃工厂改造成军事要塞;但仅仅是平整土地,修复煤气和自来水管道,顺带着建立一些简易工事还是能办到的:</p>
工厂四个角落里,原本的杂草丛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四座拔地而起的木质哨塔,几个工人正围在哨塔底端,准备依托着哨塔在旁边修建半永久的石质塔楼。</p>
哨塔周围,一群新兵已经在教官的带领下,开始进行最基本的练习——八百多名面黄肌瘦,刚刚离开福利院的士兵们背着崭新的利奥波德后装燧发枪,有气无力的在教官愤怒的咆哮声中围着哨塔跑圈儿。</p>
几乎无时无刻都有掉队的倒霉蛋儿,在愤怒的教棍和同伴们恐惧的目光中下凄惨的哀嚎不止。</p>
安洁莉卡对为什么安森会特地要求一定要全部配置后装枪,以及军官严苛到残忍的训练方式毫无兴趣;真正令小女仆在意的,是这些士兵们身上毫无装饰的灰色军装。</p>
在她的印象中无论是正规军还是那些保安公司的佣兵们,都尽可能的让军装显眼夺目一些,这样的军队看起来才足够有气势,能够对敌人和那些暴动者们产生足够的震慑——哪有让士兵们只穿着衬衫和灰色大衣上战场的军队?</p>
难不成…这个男人连军装印染的钱都贪污了?!</p>
带着连某种恶意满满的猜测,小女仆紧跟在安森身后朝工厂厂房——驻地大楼走去;两门六磅炮,四门三磅炮,四门一磅炮和两门榴弹炮,总共十二门火炮依次排列两侧,在大门外组成了一条“长廊”。</p>
因为前线战争吃紧,整个克洛维城已经找不到多少合格的骑兵了,找得到的安森也绝对雇不起;所以干脆就把留给骑兵的预算全部换成火炮和重型四轮马车,组建一个师级的炮兵连。</p>
安洁莉卡完全不明白,这些既笨重又缓慢的火炮在城市里到底有什么用处?</p>
不过索菲娅并没有吩咐过这些,小女仆也就没有过多在意。</p>
跟着安森来到司令室的门前,令安洁莉卡有些意外的是除了小书记官之外,就连和安森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小女孩也没有进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p>
他…应该不会因为索菲娅小姐报复自己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