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p>
早饭后，温辰墨陪着舒夏前往天寿纪念林。</p>
两个人站在舒岚的墓碑前。</p>
舒夏对着墓碑上，舒岚的照片，道：“妈，我是夏夏。”</p>
“妈，我是夏夏。”</p>
“妈，我是夏夏。”</p>
她一共说了3遍。</p>
而后，她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迷你的透明小瓶子。</p>
她左手拿着小瓶，蹲下身子。</p>
她将右手半扣着，手掌立起来的放在墓碑上。</p>
她用手掌的底部与小拇指的外侧当作刮刀，胡撸着墓碑上面的尘土，将尘土往墓碑的边缘处收集。</p>
她把小瓶子的瓶口，对着墓碑的边缘，让尘土落入瓶中。</p>
她在收集尘土时，口中也在和舒岚讲话，“妈，你今晚来找我，我有话想和你说。”</p>
小瓶子内，已经有了一些尘土，舒夏拧上瓶盖，将瓶子装回裤袋之中。</p>
她和温辰墨擦洗干净舒岚的墓碑，摆上一束鲜花，而后才离开。</p>
晚上。</p>
舒夏打开小瓶子的盖子，她把小瓶子内的尘土倒在一块里外全黑的黑布上，再将黑布包起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p>
7月份的天气，卧室内开着空调，门和窗都关着。</p>
舒夏、温辰墨已经睡了。</p>
房间里，除了空调运行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的响动。</p>
24点刚过。</p>
忽地，静止的窗帘飘动了一下，卧室里仿佛进入了一缕不属于空调吹出来的冷风。</p>
睡着的舒夏，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很冰，仿佛有什么拂过了，像是手。</p>
她睁开眼睛。</p>
她不需要开灯，便能看见她的床边，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形影子。</p>
影子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让她如此的怀念。</p>
舒夏朝影子伸出手，思念而心痛地唤一声，“妈……”</p>
自从母亲去世，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母亲的灵魂，更是如此的近距离。</p>
以前，她只在梦中见过母亲，但是每一次，母亲都远远地望着她，并不近身，也不和她说话。</p>
她知道，人鬼殊途，母亲不想消耗她，所以才在远处看着她，只是一会儿而已，母亲便会离开。</p>
舒岚的手，和舒夏的手碰到一起之后，她的手就从舒夏的手部穿了过去，舒夏感受到一阵冰凉，甚至有些沁骨的冷意。</p>
舒夏离开温辰墨的怀抱，她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平视舒岚。</p>
温辰墨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舒夏一动，他就醒了。</p>
平时，他夏天睡觉时，一般只穿一条内/裤。</p>
但是，晚上舒岚要来，他特地穿了整齐的睡衣，免得对岳母不敬。</p>
现在，温辰墨随着舒夏坐起身，他背靠着床头，望着舒岚的影子。</p>
舒岚的头，朝温辰墨那边转了一下，看了看他，随后，她又转视舒夏，声音温柔，“夏夏想和我说什么？”</p>
舒夏将宗腾的情况，和他的请求，告诉舒岚。</p>
虽然舒岚只是一个人形的影子，她没有五官，舒夏、温辰墨却仿佛在她的面部看见了怔愣的表情。</p>
舒岚沉默着，没有讲话。</p>
舒夏的声音，低而轻，“妈，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我不会让他葬在纪念林。”</p>
房间内，再次安静到，只有空调声。</p>
舒岚仿佛是在回忆生前，她过了很久，才回应舒夏，“让他葬过来吧。”</p>
这个答案，似乎在舒夏的意料之中。</p>
她没有过多的惊讶，她反而担心，试探性地问，“如果他向你忏悔，你会原谅他么？”</p>
她很怕温柔如水、与世无争的母亲再受到伤害。</p>
舒岚经历了悲惨的一生，又死去了20年，她的心境，早就和生前不一样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p>
舒夏：“那你……”</p>
舒岚：“这是他欠我的。”</p>
她的语气还是那般的温柔无争，舒夏、温辰墨却感觉到了一种坚硬的决绝。</p>
舒夏点点头，“妈，我知道了。”</p>
舒岚又看向温辰墨，既是叮嘱，又是托付，“辰墨，你要照顾夏夏，不要让她受委屈，别让她哭。”</p>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p>
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女儿能够得到幸福。</p>
舒岚一句话，舒夏的泪水一下子就滑下了眼眶，心里特别的难受。</p>
温辰墨握紧舒夏的手，他郑重而严肃的承诺舒岚，“我答应你。”</p>
舒岚的人形影子，从床边飘了起来。</p>
见状，舒夏慌急的向前伸手，“妈！”</p>
她明知道，她抓不住舒岚，却还是抓了好几下，“你别走！”</p>
舒岚飘在半空中，对舒夏说：“夏夏，妈妈先走了。”</p>
“我想你时，会去梦里看你了。”</p>
舒夏极度的不舍，声音哽咽，“妈！”</p>
舒岚同样舍不得女儿，可她不能逗留，她的影子穿过窗帘和窗户，离开了。</p>
舒夏望着飘飘而动的窗帘，纵使她有再多的不舍，也无法阻止舒岚。</p>
阴间之物对活人不好，阳间之物对鬼魂不利，阴和阳，本来就是两个极端的对立面。</p>
就算是死去的亲人，也是一样的，否则，又何必分出阴阳？</p>
温辰墨将舒夏揽入怀中，手掌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嗓音低柔的安慰她，“至少，你在现实中，见到了岳母。”</p>
“至少，你再次听见了她的声音。”</p>
“至少，你知道岳母在</p>
舒夏靠在温辰墨的胸前，她闭上双眼，调整着自己的心情。</p>
过了半晌，她睁开泪水朦胧的眸子，声音沙哑，“嗯”</p>
舒夏的情绪是调整过来了，不过，她眼底的担忧并没有散开。</p>
温辰墨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岳母执念了一辈子，宗腾确实需要给她一个交待，他更欠岳母一声‘对不起’。”</p>
“岳母同意宗腾的请求，也是希望和宗腾做个了断。”</p>
“如果，她的执念没有了，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解脱。”</p>
他说进了舒夏的心坎儿里，舒夏抬起头，望着他深邃的冷眸，“我知道。”</p>
“可是，我怕宗腾不是真心想和妈妈忏悔，他要是再伤害妈妈怎么办？”</p>
“妈妈苦了一辈子，我不希望她再受痛苦。”</p>
温辰墨拥紧她，“你是风水师，不是么？”</p>
风水师能够掌控的，可不止是阳间的活人。</p>
他这8个字，让舒夏的担忧散开了，“你说得对，我是风水师。”</p>
温辰墨猜测，“岳母这些年，一直没有投胎转世，除了她放心不下你，我想，她和宗腾的恩怨，也是一个原因。”</p>
“她把你托付给我，如果，她和宗腾之间再画上一个句号，那么，她应该就会去往下一世了吧？”</p>
除了这两件事，他想不到岳母还有什么不离开的理由。</p>
通常，执念太深的人，不易转世，他们会在阴间呆上很长的时间，直至心结解开为止。</p>
而这个时间的长短，要看契机，心结不是说解就能解开的。</p>
舒夏同意温辰墨的说法，“我虽然舍不得妈妈走，可是，进入轮回是她最好的归宿。”</p>
“我希望，她的下一世，能够平安幸福，一辈子快快乐乐的。”</p>
“我希望，她能遇着一个真心对她好，对她不离不弃的人。”</p>
“我希望，她永远不要再遇见，这辈子伤害过她的人了。”</p>
温辰墨亲吻她的眉心，“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p>
两个人关了灯，躺回床上。</p>
舒夏抱着温辰墨的腰，“老公。”</p>
温辰墨：“嗯？”</p>
舒夏问道：“你梦见过婆婆么？”</p>
他一出生，裴亦绮就没了。</p>
裴亦绮知不知道，她的儿子，活下来了？</p>
温辰墨面对这个问题，他的声线，很低，很低，“没有。”</p>
他从出生至今，一次也没有梦到过母亲，他只能从母亲生前的相片上，看看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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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腾再次晕迷之后，像是魔障了一样，一会儿叫舒岚的名字，一会儿叫舒夏的名字。</p>
这让方蔓、宗诗白、温辰玄恼怒不已！</p>
宗腾抛弃舒岚，又和舒夏水火不容了一辈子，宗腾这临死了临死了，倒是频繁的念叨起舒岚、舒夏来了，贱不贱？！</p>
医院再次给舒夏打电话，让舒夏去见宗腾的最后一面。</p>
宗腾醒后，他的眼睛就一直看着病房门口的方向，他在等舒夏。</p>
舒夏还没有回答他，他能不能葬在天寿纪念林？</p>
此时的宗腾，双目浑浊，精神涣散，眼瞅着就是在濒死的边缘了。</p>
鬼门关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等着他进去。</p>
宗诗白烦燥而恼火的站在病床前，怒道：“爸，我是你亲闺女！”</p>
“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你偏要等一个外人？”</p>
“你到底想怎样，你直说不行么？你有必要非得这样么？！”</p>
宗腾仿佛听不见宗诗白说话，他一心只想见舒夏。</p>
温辰玄拉了一把宗诗白的胳膊，对她摇了下头。</p>
宗腾一定要等舒夏，肯定是宗腾想办的事，只有舒夏才能做决定。</p>
妻子问了也是白问。</p>
温辰墨陪着舒夏走进病房。</p>
舒夏来到床前。</p>
宗腾拼着最后的力气，好让自己的眼神能够聚焦，他想看清楚舒夏。</p>
他撑着一口气，艰难的叫她，“舒……夏……”</p>
舒夏淡色的，回复了他3个字，“我同意。”</p>
宗腾亲耳听见她答应了，他有了聚焦的眼睛马上又松散了，他仿佛是没有了挂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p>
鬼门关的大门，关闭。</p>
宗诗白不管宗腾已亡，她揪着宗腾非要见舒夏一事，冒火的责问舒夏，“你说你同意，这是什么意思？”</p>
“你到底偷偷的跟我爸说了什么？！”</p>
舒夏：“宗腾希望，他的骨灰，可以葬在天寿纪念林。”</p>
啥玩意？！</p>
宗诗白、温辰玄着实没想到，宗腾居然会有这样的遗愿？</p>
难怪宗腾等到了舒夏的答复之后，立马就咽气了，真是搞得他对舒岚多忠贞一样，假死了！</p>
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临死的时候，他就真的悔悟了么？</p>
这个可信度，并不高。</p>
宗诗白自动将宗腾葬在纪念林理解为宗腾与舒岚合葬，她尖酸刻薄地说：“还我爸希望葬在纪念林，你这话说的真搞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