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善待随从,宇文温又问:“你们可知道,齐王高澄是怎么死的?”
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点点头,异口同声回答:“是被府里膳奴砍死的。”
“齐王高澄在重兵环绕、侍从如云的府邸里,居然被区区膳奴砍死,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可人家就是死的这么窝囊,怪谁?”
“你们要记住,无论贵贱,睡觉时都不可能睁着眼睛,你不想哪天暴死,就好好善待自己的身边人,真要觉得不妥,该调走就调走,不要打骂完接着驱使,若对方恶向胆边生,铤而走险和你同归于尽,那不是倒霉么?”
宇文温希望儿子多个心眼,不要被旁人的花言巧语弄得昏头转向,不要到了关键时刻被人卖了还目瞪口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宇文温不可能护着儿子一辈子,所以希望儿子们“情商”高些,所以趁着坐船时间多,适当对两位“明德少年”进行“思想再教育”。
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生于明德年间,如今还年少,所以是“明德少年”,他俩自出生时起就是皇子,长于皇宫,不像几个兄长那样自幼长于西阳,所以和普通士兵、百姓接触得很少。
进而不太清楚民间疾苦。
即便宇文温一直努力让儿子们接触外面的世界,但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不可避免的“纨绔气”较重,接人待物和几个兄长比起来,少了一些人情味和体谅,多了许多自以为是。
“明德少年”认为,世上之所以有穷人,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穷因为你懒”;
南中、辽东大开发,官府花了许多年时间,不停地劝导百姓去新天地开荒种地,他们认为此举太婆婆妈妈了,应该强制移民。
反正官府会准备好相应物资,又不是让百姓去送死。
电报线拉起来太慢,许多电报线架设时,沿途住户多认为电报线坏风水,极其不满,动辄到官府请愿希望线路绕道,须得地方官府不停地解释、做工作,他们认为官府表现太软弱了,对付刁民就该用武力。
“明德少年”认为东、西突厥就是马匪,无非规模翻了百倍而已,可官军兵强马壮,又有火铳、火炮、猛炸药,还有火轮船支撑后勤,所以官军没道理按兵不动。
早该来个百万大军扫荡草原,一了百了。
他们认为,奴仆就是奴仆,就该任劳任怨,延伸开来,士兵就是士兵,听从命令理所当然,军队出征在外,主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砍柴做饭也好,站岗放哨也罢,做不好就该罚。
至于奖赏,你又没有冲锋陷阵、先登的军功,还想要奖赏?
带兵就得铁石心肠,所谓慈不掌兵嘛!
这几日,宇文温和儿子详谈多次,得知儿子们的种种奇葩观点,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就变成一句:明德少年欢乐多。
儿子还年轻,未经历练,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人情世故,所以表现有些“中二”,他能理解,但这样下去可不行。
如果不及时加以正确引导,不接受该有的历练以通晓人情世故,儿子将来的性格必然是刻薄寡恩。
若是一辈子做富贵宗室倒也无所谓,可万一遇到变乱,这种刻薄寡恩的性格,可是连命都保不住:你这么无情,谁愿意给你卖命?
其实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个儿子,也曾“中二”过,也曾有各种奇葩言论,尤其那“穷是因为懒”的调调,让宇文温听了之后十分恼火。
不过随着年纪增长,还有宇文温特地给予的差遣,儿子们经过多年历练,已经成熟了。
现在,两位明德少年如此“欢乐多”,宇文温觉得是时候安排一些事情给儿子们做,不然成日里脱离实际想入非非,搞不好就会走上“错的不是我,是世界”的绝路。
差遣好派,但要让两位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心甘情愿领差遣,还信心满满要把差遣做好,这可得讲策略。
于是,宇文温设了个套问了个问题。
一个关于军属的问题。
军属,指的是军人的家属,宇文温的问题是,朝廷若为了稳定军心,规定将士阵亡之后,其配偶不得改嫁,此举是好是坏?
改嫁,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情,改嫁的寡妇不会受到太多舆论压力,可一旦涉及到军属,争论就来了,这种规定到底好不好,即便是朝堂诸公都争不清楚,更何况两个毛头小子。
一听到“阵亡军人遗孀改嫁”,两位“明德少年”的嗓门瞬间就大起来:
“当然不许改嫁!哪有改嫁的道理!将士们为国捐躯,结果未亡人改嫁,儿子也跟别人姓了,日后牌位前连个烧香磕头的男丁都没有,宛若孤魂野鬼,这太让人心寒了!”
宇文温对儿子们的反应早有预料,又问:
“不许遗属改嫁?莫非要让年轻的未亡人守数十年的寡?军人沙场征战难免出意外,如此一来,小娘子们可不愿冒风险和普通士兵成亲,可想而知,士兵们要娶亲,付出的代价会渐渐增多。”
“父亲,这没什么难的,当地官府可以强制寡妇或者大龄女子嫁给士兵嘛。”
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到处都是破绽,破绽多到宇文温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切入点进行反驳。
“你们确定士兵们喜欢大龄寡妇,不喜欢待嫁的年轻小娘子?”
“有女人就行了呗,还不用请媒人说媒、备聘礼,有什么好挑的?”
“噢,这样啊,你们又不是士兵肚子里的虫,怎么知道人家想什么?”
听到这里,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不服气,立刻表态:“那,父亲给孩儿差遣,孩儿去打听!”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