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基于常识得出的结果,身在许昌的尉迟顺,会有这样的判断,身在亳州北面曹州的尉迟惇,也会这么想。
宇文温觉得自己若利用这一思维定势,率领一支军队,用三日的时间向西强行军,忽然出现在长社东,然后跟宇文明合兵北攻,那么身在许昌的尉迟顺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身在曹州的尉迟惇,急切间攻不下睢阳、小黄,此时如果要挥师西进增援尉迟顺,只来得及派骑兵,昼夜疾驰三百里的骑兵如果不能偷袭得手,根本就无法扭转局势。
所以,宇文温的战术就是在敌前迂回,打一个时间差,把二对二的局面,变成二对一,先解决尉迟顺,然后再度二对一,对付尉迟惇。
这种利用敌人思维定势破敌的战术,灵感来源于三国时司马懿灭孟达的战例。
孟达据上庸,叛魏归汉(蜀汉),当时在宛城的司马懿准备领兵平叛,两地相距一千二百里,上庸地区地势崎岖,以常识来说,司马懿大军要花一个月时间才能抵达上庸。
所以孟达不急,优哉游哉等诸葛亮派出的兵赶来上庸,结果司马懿只用了八日就领兵冲到上庸城外,孟达猝不及防之下应对失措,兵败身亡。
宇文温要学司马懿,给身在许昌的岳父尉迟顺一个“惊喜”,所以他分兵北上驻扎小黄门户睢阳,让尉迟惇的注意力集中在睢阳-小黄方向。
他则出其不意领兵西进,和宇文明一道全力击破尉迟顺,届时还在想办法拿下睢阳的尉迟惇就会变成孤军。
尉迟惇既不能速下小黄,又无法救尉迟顺,身在东面曹州,和西面洛州的洛阳守军隔了七八百里,两边无法相互策应,只会被宇文明、宇文温逐个击破,迟早要完。
届时,尉迟惇就只能灰溜溜退回河北,洛阳守军孤掌难鸣,根本无法守住城池,如此一来,河南局势就“稳如狗”了。
宇文温精心策划的这一战术,唯二两个问题需要解决,其一,不能让敌军过早探知他此次强行军的动向;其二,尉迟顺可不能死在他手上。
作为女婿的宇文温若亲手杀了岳父尉迟顺,让他以后如何面对尉迟炽繁和尉迟明月?
宇文温不是白痴,不会在战前下令将士们不得伤害尉迟顺,但他不想亲手沾上对方的血,所以临战不打算冲锋陷阵,不然来一出狗血的翁婿对决,谁砍死谁都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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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阴沟水畔扶沟城,许多士兵列队在码头上等着登船,到处都是火把,将码头映照得宛若白昼。
夜间行船风险很大,但如今秋水充沛,阴沟水水位大幅上涨,所以船只毫无触底之忧,虽然夜间视线不好,很容易撞船或者在弯曲河道上搁浅,但只要点起火把照明,这都不是大问题。
每一艘船上都有船夫点起火把,分别插在船头、船尾,以便船夫们借助火光看出自己船只距离前后船只的距离,也顺便看清楚水面即两岸的情形,在河流拐弯处能够及时采取措施,避免撞船或者冲岸搁浅。
火把照亮了水面,也照亮了船舱,照亮了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照亮了身着铁甲的士兵,每一艘船上都坐着许多士兵,披坚执锐,背靠船舱低头打盹。
赶了一日的路,许多士兵颇为疲惫,即便有人晕船,也都在船上睡着了,操船的船夫仔细看着河面,时不时撑着竹篙,让船只避开水流湍急的险滩。
一艘运兵船为了避免撞上前面的船,方向转得有些急,被湍急的河水一推,很快便横在河面上,后面的船只躲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将前船拦腰撞翻。
突如其来的翻船,让船上许多士兵在猝不及防之下落水,有人挣扎着浮出水面,有人则被沉重的铠甲所拖累,在水面上挣扎了几下、呛了几口水之后便没入水中,再没见冒头。
后船上的船夫赶紧跳下水救人,还有的船夫伸出竹篙让水面上挣扎的士兵抓住,后续船只纷纷绕过事发河面,紧跟着前方船只继续前进。
几乎是首尾相连的船只组成绵延数里的船队,向下游方向缓缓驶去,而船队的长度还在增加,各艘船上的点点火光汇聚成线,勾勒出阴沟水河道形状。
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由无数火把汇聚而成的火龙,在漆黑的大地上游动。
夜间行船用火把照明以确保安全,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但如此一来,会暴露船队的规模,正常情况下,民间不会有如此大规模的船队漏夜航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军队在行动。
而根据船队航向,就能判断出这只军队要去哪里。
阴沟水过了扶沟,被明确称为涡水,涡水继续向东南流淌会经过阳夏、武平、鹿邑,然后从亳州州治小黄城北流过,拐向东南继续流淌。
从许昌到扶沟大概一百余里路程,从扶沟到阳夏,水上距离八十余里,对于乘船夜行的士兵来说,这段距离内,都是己方控制区,所以即便夜里行船搞出这么大的声势,也不用担心被敌人发觉。
沿途百姓见了,躲都来不及,又有谁敢做什么。
阴沟水(涡水)水流湍急,刮的又是西北风,顺风顺水的船队,次日天亮时就能抵达阳夏,这可比陆路行军快得多,既不耽误休息,又能节省力气。
从阳夏再往东就是敌人控制的武平,大白天的无论打不打火把,敌军都能察觉船队的出现。
届时,孤零零行驶在河面的船队,很容易受到敌人布设在左右两岸弓箭手的夹射,一旦对方射出火箭,整支船队都有覆灭的危险,所以,大军行进光走水路还不行。
扶沟城外,一股股骑兵点着火把,汇聚成规模可观的队伍,沿着前往阳夏的土路向前疾驰,他们在赶路的同时,顺便护卫船队的侧翼。
水陆并进的军队,出其不意进入武平地界,汇合友军一起行动,即便武平守军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