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敌营外出现一个巨大人头像之后,远远看到这一情景的官军将士们心中有些惴惴:那人头像的眼睛,似乎在凝视着他们,好像真是在诅咒着什么。
每天都被这个人头像盯着,邵陵城外大营的士兵们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敌军主帅据说是那个颇有神通的“独脚铜人”,所以
“莫非那么多人咳嗽,是中了独脚铜人的诅咒?”
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引得众人心中一惊,随后窃窃私语起来,巡营至此的督将见状赶紧领着人冲过来:“做什么!做什么!不许交头接耳!”
“打水就打水!交头接耳做什么!”
军营里最忌讳士兵聚集一起窃窃私语,这很容易成为谣言的源头、传谣的途径,最后导致军心大乱,所以巡营督将对于士兵聚众议论的行为很敏感。
督将一来,打水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一名士兵打了水正要离开,却咳嗽了几声,听得督将问他是不是病了,赶紧摇了摇头:“哪能呢,就是方才喝水急,呛着了。”
“是么?生病了可得上报,让军医来看看病。”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士兵喉咙有些痒,但强忍着没咳出声,硬是等到走远了、脱离督将的视线,才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已经连续咳嗽数日,喉咙越来越难受。
应该是生病了,按说要请军医来看看,但他可没那么傻:
一旦被军医确诊有病,搞不好被送到单独的营区隔离,在那里全都是病患,没有人照顾,吃得也不好,草药什么的根本就是敷衍,就只能等死。
若是继续和同袍住,至少有人照顾,不至于躺在草席上动不了、渴得嘴唇裂都没人端水,当兵那么久,重伤、重病患者的下场,他即便没有亲眼见到,也有所耳闻。
被送到隔离营区的重伤、重病患者,几时死了都没人知道,埋在哪里也没人知道。
士兵们大多以同乡编队,一个什的士兵,大多是乡亲,亦或是同郡之人,一旦有人死了,好歹还有别人剪下一撮头发或衣服上的一块布,带回家乡交给亲人,若是被扔进隔离营区,那太凄凉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着凉,咳嗽几下罢了,往日里也不是没着凉过,也不用看病抓药,熬着熬着就熬过去了,他还年轻,身强体壮,此次虽然咳嗽咳得厉害,最后也一定能熬过去。
在营区转来转去不知走了多久,打水的士兵终于回到本什所扎的营帐,几名同袍将瓦罐里的温水倒到碗里各自喝了,有一人端着温水,扶着躺在草席上的一名士兵起来,慢慢喂其喝下。
这名士兵面色发白,不停咳嗽着,看起来已经染病,只是同为乡亲的同袍们一直在隐瞒病情,不忍心让其被人带去隔离营区受苦,故而留在营帐里,大家轮流照顾。
乡里乡亲的,出门在外就得相互照顾不是?
喝完水的什长,见着去打水的士兵在咳嗽,不由得关切起来,问要不要紧,见着对方笑着摆摆手,他叹了口气,坐在草席上出神。
隐瞒病情不报,这算是违反军纪,但他既然能把什内病情瞒下来,不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是因为大营里有很多人都在咳嗽,所以他什里患病的士兵就不为人注意了。
现在是春天,所谓春捂秋冻,人一不注意就会着凉,然而军营里这么多人都在咳嗽,没道理都是因为着凉,难道
想到这里,什长不由得心悸不已,他是老兵中的老兵,虽然因为没立什么战功得以晋升,但在军营里待久了,什么场面都见过,如今军营里的情形,似乎有大规模爆发疫病的可能。
但这怎么可能呢?
大军驻扎在醴水、汝水河畔,供水不成问题,每日还有骑兵在上游巡视,提防有人投死去的禽畜污染水源,所以官军将士们有清洁可靠的河水饮用。
大营十余万人,每日排泄的粪便都集中起来,投入汝水堰坝下游,去祸害下游敌军,而己方营地干净得很,没有被屎尿弄脏,那么怎么会那么多人咳嗽起来?
莫非真的只是着凉了?
。。。。。。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宇文温哼哼着《菊花残》《菊花台》,从茅厕里走出来,厕筹给他留下的触感依旧挥之不去,不过亲自确认了茅厕的干净程度,心情倒是不错。
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上完厕所后都要靠厕筹或类似的物品来清洁,宇文温不可能习惯,但也只能强行习惯,但每次都有唱“菊花残”的冲动。
不过自从他“发明”厕纸后,菊花残的危险距离他越来越远。
宇文温认为,厕纸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里程碑,而作为黄州造纸业的最新产品,被划入轻奢侈品类别的厕纸,必将带来丰厚的利润。
这玩意寻常百姓还用不起,需要长期推广,所以纸坊生产厕纸是要赚有钱人的钱。
西阳王府内已开始推广厕纸,但宇文温在军中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既然士兵们上厕所用的还是厕筹甚至小木棍,那么他也得“照旧”。
但厕所的卫生是必须保证的,不仅如此,饮用水、餐具也得保证卫生,正在试用的“便携式热水锅炉”,就承担着煮开水、高温消毒的职能。
西阳城里已经出现了熟水(开水)铺,以较为合适的价钱向居民提供卫生的熟水,而在军中,宇文温一直在推行新条例:尽可能不喝生水,集应熟水,餐具集中消毒。
这一做法正在改变将士们的生活习惯,虽然有些麻烦,但对于改善军营的卫生状况有极大帮助。
军营的人口密度极高,一旦传染病爆发,在这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很容易造成重大伤亡,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宇文温不可能弄出抗生素,所以只能防患于未然。
“所以,你们就安心的去吧“
宇文温看着北面数里外的敌营喃喃自语,随后转入中军帐,下令擂响聚集鼓,召集众将议事。
鼓声阵阵,催动人心,不一会众将齐聚帐内,宇文温让人在地上摊开一张舆图,以马鞭做指挥杆,开始调兵遣将。
“寡人得斥候来报,知敌营大乱为期不远,故而我军需早做准备,现在,寡人便与诸位商议破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