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刘炫所献《鲁史记》,看书名应该是鲁国史书,而《春秋》、《左传》这些读书人耳熟能详的名著,正是根据鲁国国史而编,刘炫怎么敢明目张胆凭空作伪?
朝廷负责‘验收’书籍的官员自当是饱学之士,刘炫所献之书是否伪作,只需要拿《春秋》、《左传》与之对照便能知晓,又何须事后经人告才‘恍然大悟’?
其三,刘炫年轻时曾在收藏有许多古籍的刘智海家求学,极有可能是见过未曾流传于世的上古书籍,与当世所传史料有些不同。
所以刘炫所献《连山易》和《鲁史记》很可能不是伪造,而是根据他自己所看典籍和史料,在众人所知版本的基础上做了增补。
“大王开办求学社,出版书籍无数,当知古籍尤其是先秦古籍,若能流传至今,必然会有许多版本对吧?”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这个时代的古籍,确实存在多种版本的问题,尤其是先秦古籍,都是竹书,时间一长就容易腐朽散乱,需要靠人工誊抄。
错漏在所难免,而不同的人誊抄,错误之处又有不同,这样历经几百年,到底谁手上的书是“原装正版”,就很难了。
更别秦始皇焚书坑儒,许多先秦古籍从民间消失,官藏书倒是有,奈何楚霸王一把火烧了秦宫,许多书籍葬身火海,只有民间收藏家手里残存些许。
这样会出现一个问题:原版先秦古籍没了,若有民间传世的书籍,而每个藏家手里的书相互间内容有出入,那么谁的才是“正版”?
只能靠经学名家们考证,每个时代的考证结论又会有不同,可能某卷先秦古籍在汉代被考证为真书,到了魏晋时又被考证为“伪书”。
宇文温想到这里,心中隐约有了结论:“所以你的意思?”
“大王,也许刘炫所献《连山易》或《鲁史记》,与公认版本的内容有些出入,但他并不是作伪,而是根据自己看过的古籍史料做出了增补。”
“不同版本的书籍内容有出入,大家可以坐下来引经据典细细考证,以理服人,这原本只是学术问题,却被人题大做,硬是泼了污水,刘炫作伪书骗取赏钱!”
担心宇文温脑子没转过弯,杨济继续解释:“二刘会做学问但不会做人,他们书生意气太重,学术争论时得罪人却不自知,又出身寒门,为世家子弟嫉妒实属寻常,二刘恃才傲物,已经犯众怒了。”
“所谓众口铄金,狄武襄为谏官群起污蔑百口莫辩,宋帝即便有心回护也无可奈何,而隋帝杨坚不是经学名家,不知道古籍中的弯弯绕绕,见着大儒们群起而攻之,自然三人成虎认为刘炫道德败坏。”
“大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人必非之,二刘才华横溢却不会为人处世,所以仕途坎坷,命途多舛。”
“下官以为,刘炫献《连山易》、《鲁史记》,当无骗赏钱之意,当然,这是下官浅见,对错与否,还请大王明鉴。”
宇文温没上钩,强忍着箕坐放嘲讽的冲动,开口道:“明鉴?话还没完吧,继续。”
“咳咳,大王还记得孔颖达故事?”
宇文温冷笑道:“刘士元的学生孔颖达,初唐大儒,隋朝时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驳得一众前辈面目无光,甚至有人数次派刺客暗杀他,亏得杨素庇护才没有出事。”
到这里,他开始把玩防身匕:“呵呵,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玩学问玩不过,所以就用阴招,构陷刘炫作伪书骗赏钱,污蔑对方道德有问题,这是最恶毒的做法!”
“大王,刘光伯已经来到黄州,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啊!”杨济激动起来,他的看法得到了宇文温的认同,所以积极性也瞬间爆。
“咬文嚼字,寡人不擅长,你怎么样?”
“敢不从命!”
宇文温看着满脸喜色的杨济,心中直嘀咕:真的假的,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