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师叹了口气说,“没办法,我也给他们说过,希望他们能呆在西安,可是,他们说他们已经适应了那边的生活,对国内的生活反而没法适应了。”
她问我,“你离校以后,调到了教育局,听说后来又去了区委?”
我说,“我先是去了教育局党办,两年后又调到了区委办。在区委办一下就呆了十多年。后来,又在街办当了十多年的副书记。去年三月退休了,现在跟一家网站在签约写小说。”
丁老师用赞扬的口气说,“咱们学校里就数你最有出息。”然后,又长叹了一声,说,“我女儿当初要是听我的话,嫁给你就好了。我现在也不会这样孤独凄凉。”
我说,“我其实没有你女婿优秀,我甚至都不如你女儿优秀。要不,她会选择他而没有选择我。他们那么早就出了国,可我到现在都没出过国。”
她笑着说,“现在出国还不就跟出省一样,办个护照就行了。”接着,她又忿忿地说,“我要是知道现在这样,我咋说都不会让女儿出国。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给人家外国养了个女儿。”
这时,那位中年女人对丁老师说,“阿姨,我出去买菜了。”
丁老师说,“好,你去吧。”
等中年女人离开后,我说,“这是你家的保姆?”
丁老师点了点头,又不住地摇着头,说,“这是女儿给我雇的保姆,还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脏得要死,又懒又馋,早饭一下就能吃上个鸡蛋,吃过饭没事就躺在床上睡觉,也不知道抹抹桌子,擦擦柜子。所以,这屋里有时都是我在打扫。要不,她刚来时还瘦得一把骨头,现在都胖成啥样了。可是,有啥办法,我年纪这么大了,又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身边没有个人也不行。我不能像别人那样,有儿女在身边,根本就不需要请保姆。我就这么个女儿,离得又这么远,一点都靠不住,我不靠保姆还能靠谁?”说着,便不住在叹气。
我说,“你要是不想让儿女们飞得太高,飞得太远,就不要让他们长出太强壮的翅膀。可是,哪个父母不想让儿女们出人头地,不想让儿女们长出强壮的翅膀?可是,等他们飞高飞远了,又要感到后悔了。”
丁老师说,“你说的话一点都不错。你知道秦老师那个儿子飞飞吧?”
我说,“咋能不知道呢?她把儿子惯得没样子,不好好学习,还常常逃学,气得他们没一点办法。”
丁老师说,“可是,后来人家飞飞长大了,结婚成了家,现在孩子都十多岁了。每个星期天都开着车,带着老婆和孩子来看望老两口,老少三代人在一起一吃一喝,呆上一天,到了晚上再离开,多好呀!看得我心里好是羡慕。要不,我每次见到秦老师,就说他们的命真好。”
接着,我们又谈论起学校里的一些事。她对我说,“你知道吗?王校长早就死了,死时才53岁。”
我吃了一惊,说,“他的身体不是挺好,怎么死得这么早?”
丁老师说,“一半是病死的,一半是吓死的。听说他贪污了不少钱,光是学校这两栋家属楼和学校那两座教学楼,就从中贪污了两三百万。后来,不知是谁告到了市纪委。市纪委派人来调查了。他当时正在医院里住院,一听说市纪委来人查他的帐,血压一高,突发心梗就死了。”
我又问,“我们教研组的刘老师咋样?”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丁老师说,“他瘫了,都有好几年了,一直都是吴老师在照顾着他。可吴老师也有80来岁了。不过,她女儿在北京,一年要回来好几次。”
其实我本来很想再去看望刘老师,可是,一听说刘老师瘫了,我就打消了主意,因为人们都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让别人知道。
我又问孙老师的情况,他原来和我住在一个宿舍里。她说孙老师的老伴死了好些年了,他现在是住在女儿家。接着,她又把学校里的那些老师的情况都对我说了一遍,最后说,“当年学校里最年轻的人都退休了,现在你再去学校,看到的人全是新人。去年,我去学校领取春节慰问品,参加了一个学校的联欢会,里面的老师几乎没几个能认识。”
聊了一会,保姆买菜回来了。我就对丁老师说,“我想去加拿大那边旅游,可能要去多伦多,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去给你女儿捎个信。”
丁老师一听,高兴地说,“那你可以去我女儿那做客。他们家就住在郊区的一栋小洋楼里。十多年前,我和她爸一起在那里住了一个来月。”
我说,“你现在为啥不去他们那边住?”
丁老师说,“他们那好是好,空气新鲜,环境清静,可是,就是见不到人。我们在那边住着,连个熟人都没有,我们又不会说英语,所以,呆在那边一点都不习惯,就急着回来了。老徐死后,女儿让我去那边和他们一起住。我说我不去,去到那边,我就像只被圈养的小动物,整天没人理没人问的,多孤单寂寞。所以,我不去那边。”说着,她把女儿的电话号码和住址给我写在了一个纸条上。
我要离开了,丁老师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非要让我吃了饭再走。可是,我不想在这里吃饭,就说,“我家里还有事,等我从多伦多回来了,再来你这里吃饭。”
丁老师看我一定要走,就依依不舍把我送到了门口,在我离开时,又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婿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