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张宝同 201674
我们总是以为贫穷就是饥饿,衣不蔽体和没有房屋,如果你在修道院里度过一段时光,你就会深深地感觉到世界上最大的贫穷却是不被需要,没有爱与不被关心。是的,不被需要,没有爱和不被关心是我们每个人最恐惧的绝症。
许多年过去了,过去那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圣洁的黑衣,戴着面纱,但是,她依然年轻漂亮,散发着基督的光芒。这些年来,她总是把自己关在那间小屋里,极少抛头露面,也不去引人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祈祷和恳求着上帝的宽恕。她是那样地安宁和寂静,又是那样地虔诚与圣洁,让修道院里的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对于修女们来说,所有的思想和行为规范早在圣经中就写明了,而且所有疑难问题的答案都在圣书里,而对圣书上的东西表示怀疑则是一种罪过。爱洛伊丝是一个聪颖的女子,她知道世俗意义上的聪明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她必须要按照圣经里的思想和行为规范去指导自己日常的一切。在这点上,她和阿伯拉尔恰恰相反。阿伯拉尔太过于执著,敢于把自己研究和想到的真相与真理公之以众,并对他所看不惯的世俗与丑恶挺身而出,批评指责,且毫不留情。这就为自己四面树敌,引起纷争,遭到迫害。
而爱洛伊丝几乎不怎么在公众面前露面,见人总是面带微笑,显得宁静平和。她虽然并不相信上帝,却对宗教显得极其真诚与热情,每次祈祷总是显得非常地专注用心。加之年轻漂亮,极其聪颖,常常给其他修女们传经讲道,所以,她在修道院里一直被人们视为典范,深受人们的爱戴和喜欢。而这时的她,早已是修道院里的副院长,也是修道院院长的好助手。
主教们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修道院院长把她当成了亲妹子,其他的姐妹们都对她心怀至爱。所以人都惊叹她的宗教热情,她那良好的判断力和无以伦比的耐心让她感到一切都是那样地安祥与甜蜜。
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大家心目中完美的圣徒的内心深处又是怎样的感受。修女生活是处在一种极度和长期的精神痛苦的状态中。在修道院里吃肉是绝对禁止的,通常的食物是燕麦粥、胡萝卜、洋葱和面包。每个星期三和星期五都需要斋戒,再加上形形色色的宗教节日,所以修女们经常吃的食物也就是稀粥。但对生活的艰苦和伙食的简陋她并不可怕,因为她被告知,“不要存抱怨之心。想想在来世,饕餮之徒会被强迫吃生老鼠和毒蛇”。在修道院里,院长的话是最高权威,不经过院长允许,修女们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厕所。除此之外,吃什么,去哪里,和什么人讲话,都要有院长嬷嬷的许可。顺从是修道院里的美德,而人是无用的、渺小的、肮脏的,你所能做的,就是祈祷,向上帝寻求帮助。只要你虔诚地祈祷,上帝就会来帮助你。帮助你的心灵和肉体。这是修女们始终不渝的信条。
爱洛伊丝在阿伯拉尔遭致阉割之后,就已经不再相信上帝了。她之所以进到修道院完全是顺从阿伯拉尔的意愿。这和她在神学方面信守教条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少女时期和老师的顶撞,还是平时与叔父的争论,甚至是后来与阿伯拉尔的疯狂举动,她表现得完全不像那些规规矩矩地活在十字架下面的普通的中世纪妇女。在她的心中,自己定义的真理远胜于别人强加的道理。虽然阿伯拉尔在遭致阉割之后,越发地相信上帝,并声称自己看到了基督。但她始终没有看到基督。因为她把自己的丈夫看得比基督更重要。
忏悔则是每月一次。每个修女的小床头柜里都有一个本子,用来记录需要忏悔的罪过。记录自己的罪过也是修女每天必做的功课。罪过形形色色,如果严格按照圣经上的教义,那么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犯罪:与女友聊天,犯了闲谈的罪过;花费精力准备可口的饭菜,犯了贪吃的罪过;认为别人是傻瓜,犯了指谪的罪过;甚至在下雨天心情不好,也是罪过。因为无论外界环境怎样,修女们都不可生怨恨之心。
可是,对爱洛伊丝来说,她尝到了与爱人之间欢乐的极致,那些甜蜜的时刻使她无限快乐,以致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即使是在举行弥撒这样庄严的时刻,她应该在天主面前清心祈祷。然而,她的内心却萦绕着她与阿伯拉尔两人欢愉时刻的画面,她的脑海中也闪现着他们两人的嬉戏场景。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时刻,每一个地方,连同他的影像,无不深刻地印刻在她心上。即使在睡眠中这种感觉也丝毫不会减弱。有时她身体的动作或不经意间冒出的言语会暴露出她的想法。在极端的落魄中,她痛楚的灵魂常常会发出如此的呼唤:“我该是多么悲惨的生灵啊,有谁能挽救我、帮助我摆脱注定该判死刑的这肉欲的罪恶?”
尽管这十来年中,阿伯拉尔只是在她刚进到修道院之后来看过她一次,之后就跟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过来看过她。有时,她就觉得很是怨恨,觉得他一点也不关心她,不爱护她。她甚至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只是那种男女间的情和欲,并非真正的夫妻之爱。她觉得他亏欠她的太多,如果她要再见到他,非要让他偿还这十多年来的欠债。
可不,她还年轻,虽然她身在修道院里,虽然她已经宣誓守约,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着十分美好的憧憬,有着十分强烈的欲望。可是,那些美好的憧憬和强烈的欲望却只能是一种空想和幻想。这十多年来,她多么希望阿伯拉尔能来看望她,可是,他却象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所以,她每天只能在那种无休无止和无穷无尽的枯燥与痛苦中,孤苦无望地消耗着青春与年华,让自己慢慢地无情地老去。
有一次,她在祈祷完之后,因为整个身心都在想着自己的亲人,竟把耶稣的神像当成了自己的心爱的亲人,不住地亲吻着他。可是,当她意识到这只是个木制的耶稣的神像时,才悲哀地长叹了一声。她掀开神像的底座,里面放着一根羽毛,那是她与阿伯拉尔定情的信物。这些年来,她一直把它珍藏于此。
看着羽毛,她泪流满面,对小屋墙上挂着的那幅阿伯拉尔的画像,伤心地对他讲道,“如果有人能够挽救我,我就可以说:‘这是上帝通过我主耶稣的赐福。’亲爱的,这种赐福降临到了你的头上而无须你的刻意追求。肉体上的一处伤口可以帮你治愈你精神上的众多伤口,从而帮你摆脱众多的精神折磨。在你看来上帝充当了你的对手的时候,事实上他是在善意地帮助你,就像一位诚恳的医生不会因为怕给你带来剧痛而不去采用可以为你治愈伤口的手术。但对我而言,青春、激情和快乐的体验加剧了我肉体上受到的折磨和我的欲望。”
有时,她想他想得不能自己,就做出那些他过去给她写的诗,重温那种美好的回忆:
“你冷冷说我们不该见面,
我们的世界只剩细细一线。
每一天每一夜我在线这头守望,
像囚徒痴望着云端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