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姝醒来后,已?在玄天宗的五层小?楼里了。
她这才想起,这些日子接受的鞭打,风吹雨淋,不过是一场幻境。虽然身体无碍,但精神上确实感到十分疲倦。 傅昭见她醒了,也不多说话,只让她好好歇息。然而没睡多久,外面便传来脚步声,只见苏富贵与苏富华各提着一只咯咯哒扑腾的老母鸡来探望了。 “小?朱如何了?”苏富贵压低嗓门。 “尚可。” “这初试还得?一两日才能出成绩,你且好好休息着,我给你带了两只鸡,叫你男人给你宰了。” 你男人…… 杳姝闻言一怔,一时?老脸羞红。 却听见,傅昭面不改色地柔声应和:“多谢苏兄,在下定好好炖汤。” 苏家兄弟揶揄地瞧她,杳姝只觉脸上愈发地烧。 兄弟俩同僚多,消息也广。随口闲聊间,便听他们讲起诸多玄天都?名人的八卦。杳姝偶尔听一回,倒也觉得?乐在其中。 可听着听着,事情的走?向好像有些不对了。 说到兴头上,苏富贵一拍大腿:“还有一件极其机密的事儿,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哦?” “咱们的浮云官宋谨大人,好像要成婚了。” 闻言,杳姝嘴角的笑意逐渐僵硬。 “这谁知道呢?”她忙岔开话题,“诶苏队,你老婆最近如何?” 苏富贵挥挥手:“好着呢,别打岔!我有个兄弟的兄弟经营的婚嫁店是玄天老字号儿了。据说宋大人最近在他那儿购置了什么喜字床单啊,花生桂圆啊,等等等等。他好像还挺急切,不然也不能让咱们晓得?。” 杳姝脑袋里的神经一下下抽疼。 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日宋谨突然提起,杳姝还以为他是一时?发疯。毕竟他为了权势,为了贵女的身家也不可能娶她。然而这几日,仙阙上确实人来人往,喜事用品一件件地堆成了小?山。 杳姝忽然小?幅地抖了一下。 回首,只见傅昭紧紧抿着薄唇,扣住碗沿的小?手指都?泛白了。 他黑眸沉甸甸望来,里面夹杂着一抹水光。 杳姝:…… . 宋家兄弟在她家点完炮仗后,毫无察觉地离开了。 傅昭拎着两只鸡出门炖汤,过了约半个时?辰才回来,低头反复用香叶搓手,一下下地,手都?搓红了。他也不同她有眼?神交流,只是坐在最远的桌边,拿后背与屁股对着她。 行,闹别扭了。 杳姝轻叹口气,认命地从?榻上爬下来,靠近傅昭。 “傅昭?” “嗯。” 声音闷闷的。 她顿时?,万分爱怜。 “宋谨是发疯呢,我不会嫁给他的。” “嗯。” 声音还是闷闷的。 “你别不高兴了。” “自是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但傅昭很诚实地一整天没主动说话。杳姝琢磨了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翌日她便重回岗位。那天夜巡,却发现自己的队伍与傅昭的破天荒分到了一起。 夜里宵禁,整个玄天都?一区一区地熄了灯火。偌大的玄天都?,只能听见金碧辉煌的神筵台上,歌女的悠扬吟唱,那是唯一不会熄灭的灯火,就像是凡间的月亮,在指引着路人方向。 “你们两个在这儿看着。我们去?前面巡逻。”苏富贵道。 “行。” 今夜没什么大动静。杳姝与傅昭巡逻过后,坐在某家屋檐上眺望夜色。秋末冷风阵阵,她下意识往他身边缩了缩。 一片寂静。 “傅昭,别生气了。” 傅昭终于轻叹一声。 “杳姝。” “嗯。” “我和你……”他扭过头,眸光认真地看着她,“是在偷情吗?” “啊?”杳姝险些被呛住。 “你我从?未谈及将来。杳姝,我虽是男子,但也付出了一腔真心。你若是只想玩玩,便早些告知我。” 这语气透着异分别扭,二分委屈,还有三分伤心。 杳姝别过头,也固执地抿嘴。神筵台的光在她眼?中撒下辉芒。 她深深地吸气:“傅昭,不谈未来,是因?为我们没有未来。” 傅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眸温和而认真:“为何?” “那是因?为,我只有……” “因?为你只剩十年寿命?” 她蓦地回头,眼?神直瞪着,一动不动:“你……都?知道?” 仙女宗人都?以为,她是修为进?步带动了寿元增加。可莫非傅昭晓得?,她的寿元并未增加? “是,我一直知道。” “那你为何……” 他掀起眼?皮,语气淡淡:“你还剩几年,对我喜欢你这件事,有影响吗?” 她一时?愣住。 心尖儿轻颤一下,手指尖儿也不敢动弹,生怕打碎了这一时?刻。 “我只是不想耽误了你。你还有大好青春,可我的壳子里,已?是……” 傅昭止住她。 他轻笑:“阿姝。你还有整整十年,这十年不算将来吗?” “……” 她蓦地睁眼?,说不出话来。 “卯时?一刻,司婚阁。”他转头,夜色被他眼?神渲染成温柔的模样,“你要是愿意,我们明早便去?。” 几个时?辰后,第一缕晨光照在神筵台上,傅昭已?和她刚踏入了司婚阁。这司婚阁乃是仙盟的婚姻管理处,世间道侣都?得?去?登记。 墙上挂着不少锦旗,提着‘喜结良缘’,‘佳偶天成’等字句。年轻的乐队穿着喜袍立在门口,用唢呐吹着明快的《天降良缘》。零散的小?贩在门口售卖喜糖、人偶等纪念品。一走?进?去?,办事的大娘正打着哈欠,懒懒地瞥了一眼?。 她笑眯眯地打趣:“小?青年,瞧着就像是仓促决定的。” 杳姝低头轻咳。傅昭却勾起她的手指握住,冲那大娘微笑:“麻烦了” “名字?” “傅昭,朱瑶。” “傅昭,杳姝。”杳姝出声纠正。她还是想用真名登记。 大娘瞪两人:“连你道侣名字都?不记得??仙子你真要嫁给他?” 傅昭低头,轻笑出声。 “行了,两人把令牌给我。” 爱情不长?久,这年头结为道侣的仙侣愈发少了,而他们办理的,却是一生只能领一回的‘婚契’。最后,大娘将那写着‘生死契阔’的同心结递给他们,故作?深情:“恭喜二位,办理成功了。” 杳姝盯着那繁杂的红绳,还有些不真实感。 这就……成亲了? 傅昭伏在她耳边,搂住她肩膀:“走?了……夫人。” 回到厢房后,傅昭去?灶台边,拿了些圆润的花生和红枣,还用鲜艳的旧衣服做成了红绸带,在床头寄了一个巨大的红结。 “阿姝,今天有些仓促,但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着,他才轻轻吻下来。 . 那边厢,姜云将终试名单递上去?不久,便瞧见门口列了两队人马。 一列弄臣,一列舞女。 他深吸口气,络腮胡子也掩不去?嘴角郁闷。 “老祖可有什么指示?” “玉伞道人请姜大人去?神筵台一叙。” 两刻钟后,姜云透过指缝,再度瞥见了这老妖婆的面容。日复一日,玉伞真人在永寿花汁的沐浴下,想方设法地让座下弄臣为她寻找延年益寿的秘方。 然而,四千年。 美人终究迟暮。 她依旧娇艳,但花香也掩饰不了她浓重的暮气。进?了她的宫殿,就像是走?进?了一座巨大的坟墓,令人直呼想要洗肺。 而最觉得?可笑的是,玉伞本?人毫不认命,还计划着要活千年。她尚未建过自己的陵墓,似乎打定主意与天命死磕到底。过去?的许多次,她都?成功地找来延寿秘方。可与寿命的拉扯的缰绳,迟早有一日将彻底崩断。 她道:“那些涌来的难民可都?安置了?” “是,都?在城南拘着呢,绝不会影响大典举行。” 玉伞嗯了声,这才捡起簿子,切入正题:“这上面没有朱瑶?” 姜云挠了挠头:“大人,朱瑶虽然成绩不错,但性?子实在一根筋。况且她来路不明,还只有筑基修为……” “她便是那做出建木的幻修‘朱瑶’,幻术能力远超铃木。” 姜云抬头,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 世间叫朱瑶者千千万,谁想,此朱瑶居然就是彼‘朱瑶’。 “……原来如此。” “你放心,她并非权贵派的人。而我有必须推她的理由。” “……是。” 离开神筵台时?,姜云隐约看见,玉伞道人的雕桦屏风后藏了个肥头肥脑的男人。从?倒影上瞧,对方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大快朵颐,偶尔传出吸溜吸溜的吞咽声,微微颤抖的身躯几乎鼓胀成了一座小?山。 改口味了? 他想。 姜云还想看个仔细,两位弄臣却啪地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