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众仙女决定兵分两路。一拨人跟杳姝去买马，另一拨则跟玄灵做酒楼生意。不幸的是，愿同杳姝一起做马队的，不过四家小宗门。

杳姝并非瞻前顾后之人，当天下午即和几位小门主去了附近马市。这马市不仅贩马，还聚集着‘通商季’前就抵达的马队。在马市的小酒楼里，一群马锅头闹哄哄地点一壶白酒，几个家常小菜，重头戏必是两斤炙烤的香牛肉。

“哟，不是仙女宗的仙子们！”马市老板眼睛都笑没了，他迎上来，“大驾光临，今儿可是来找马队的？”

“我们来选马。”杳姝道，“想组个马队。”

对方笑容僵在脸上：“仙女今儿不是找马队卖茶，而是来挑马的？”

“正是。”

老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斟酌片刻，忽地笑出来：“仙子啊，你们……是认真的？”

“这细皮嫩肉的女人跑什么马队啊！”当即有粗犷的马锅头①挥着酒壶哄笑，“茶马道上风吹雨打，妖怪横行，恐怕不出三里就要哭着要回来咯！”

“别小瞧女人！”邱蝉脾气急躁，挥动肉乎乎的拳头，满脸通红，“咱宗可在仙盟秘境里，拿了第二名呢！第二名！懂不懂！”

马锅头们才不管你在什么狗屁试炼里拿了第几。他们的生活里只有烈马，酒以及丰乳肥臀的女人。刀尖舔血，餐风露宿的日子里，只有马道上的经验与疤痕才是唯一的话语权。即便玄天的白衣剑修在此，也免不了‘小白脸’的戏称。

不出意外，对方再次笑得前仰后伏，砰砰拍桌。那可怜的桌脚几乎在下一瞬，就要裂成几段。

“这样这样！”马贩子打圆场。“没人说女人不行哈。只要灵石到位，我立刻带你们选马，帮你们马队挂牌！”

至于会不会有人眼瞎掀牌，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卖马这票生意，他是稳赚不赔的。

杳姝随即被老板带入马厩。马厩外围的马儿无一不高大威猛，神气十足地打着响鼻。然老板愈走愈里，最后停在一间臭气熏天的小马圈前。

“这是我最后的宝马了。”

‘宝马’们无一不消瘦憔悴，活像几天没吃过饱饭。杳姝仔细一瞧，发现还都是发育没多久的小马驹。

“什么意思啊你！”邱蝉拧起眉头。

“仙子们，这可不怪我！有经验的马锅头都提前几月挑选马驹的。健壮的可都被选走了。我只剩下这些了呀。”

见女修们面色不愉，他油滑地补充：“别看这些瘦小，养养还是不错的。”

这些马驹本来确实不错。可近日，他们突然变得面黄肌瘦，生了查不出的怪病。马市老板治疗无果后，只想快点找个冤大头接盘。想到这里，他补充，“都是好品种勒！”

这马儿的品种尚可，却是后天因素导致了身材矮小。浏览间，杳姝发现一匹小白马的脊背处有诡异的鼓胀，正随呼吸轻微起伏。

她微微眯眼。

马市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几乎将这批病马夸成了世间少有的神驹。

她打断：“我要了。”

“诶仙子怎能这么说，这马驹都万里挑一，不信你出去问问……等等，你说什么？”

“我都要了。”杳姝凝视着对方鼓起的眼泡，扯了扯嘴皮，“老板，打个折。”

老板露出了天上掉馅饼的表情。

或是没见过这样的冤大头。马老板回过神来，凭着最后一丝良心，替杳姝抹掉了零头。临走前，他反复低声咕哝：“仙子啊，咱们这儿是不退货的欸，慢走不送……”

一出门，邱蝉忙不迭扒着她手臂，嚷嚷：“门主，为何要买那病马？”

马匹急速生长时才会消瘦。就像人类小孩儿蹿个儿时，容易显得营养不良。如今是灵气复苏时代，一切生物的成长轨迹，都不可轻易下结论。

而马市老板，还在用旧世界的思路做生意。

马儿回来的第一天，仙女们兴师动众地搭出一个简易马厩。弟子在马厩里铺上厚厚的干草，扫除粪便。由于小马驹营养不良，她们加了三倍草料，并且配上了可口的粟米。

懂马的弟子负责清理马驹：将他们从头到脚刷一遍，四蹄与口腔都被护理得油光蹭亮。脏水直溢出马厩，熏得路人捏鼻子飞奔。

“咯吱窝要洗吗……？”

“蹄子里全是石子。”

“它刚才是拉屎了吗！”仙女崩溃。

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冲向她娘亲：“娘——小白马咬我呜呜呜呜。”

……

第一天，就在兵荒马乱中过去。

冲洗过后，小马驹的鬃毛变得油光滑亮。夜深人静时，他们缩在一个角落里，有风吹草动就警觉地睁眼，不时哼唧两声。这般过了三日，马驹才放松下来，不时好奇地探头张望，愿吃姑娘给的红苹果了。

玄灵远远路过，拧着眉头打量瘦弱的小马驹。

她真是搞不明白。

杳姝做啥不好，非要做难度极高的马队生意。

她是看杳姝不太顺眼。毕竟秘境回来后，玄灵的风头就被抢了大半。这就算了，偏偏杳姝老给宗门出鬼注意，而魅力无边的宗主大人居然同意拨款了。

身为宗主侍女，热爱宗门的玄灵一时不知自己该希望马队生意顺利，还是不顺利。

她蹙眉徘徊半晌，狠狠一跺脚，气呼呼地跑了。

.

而同一时刻，疲乏一天的杳姝休憩片刻，强撑着坐到桌前，翻开了幻术书。

自撞见百鬼窍门，她便决定尽快精进幻术。或许幻术进步后，就能看出更多蹊跷。期间，她去‘游仙境’的藏书阁换了好几批书，立志将那一面墙都看完。

不久，连藏书阁的老婆婆都认识她了。

有回，婆婆稀奇地问她：“仙子可都看完了？”

哪有人三天两头来借幻术书的？一月能学完一本就算天才了。这丫头不仅借得频繁，还一路从初级借到了高级。想她老婆子学了整整三百年，才够着了高阶幻术的一点点门槛儿。

杳姝嗯了声。

“这么快？”

“没有的事。”杳姝颇为郁结。

学会初级幻术与中级幻术后，杳姝第一次在幻术上碰了钉子。

那是本名为《梦中人》的高阶幻术书，讲述如何构建‘梦中幻境’。在扉页上，臭屁的撰者花了大把篇幅建议读者别报希望。

“幻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梦境幻术要用想象力筑构一个世界。

幻境考验的是施术者对生活的观察。因为，一花一草，连风颤动的模样都是有迹可循的。一旦中术者寻到破绽、产生强烈的怀疑。他不用寻到窍门，也能破开幻术。

某种意义上，构建幻境与神的职能并无大异。

因为，你在创造一个世界。”

杳姝看完以后，莫名热血沸腾。

反复演练后，她开始想象自己的房间。

床榻，有了。

桌案，有了。

……

鸽子，也有了。

三次呼吸后，她微颤地睁眼，险些叫出声。

这想象的卧房与现实大相径庭。铜镜的形状不对，家具缺胳膊少腿，兰花不见了，鸽子精的头也歪了。她充满预感地一转头，发现身后一片虚无空白。

‘噼啪’几声，

幻术应声破碎，露出真实的世界。灶台上的鸽子精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呵，倒是有趣……”

她没有气馁。哪有人第一次尝试高阶幻术便成功的？思及此，她孜孜不倦地躲在房里制造幻境。然而每个幻境都漏洞百出，持续不了三次呼吸。

失败数千次后，她意识到这样不行。

杳姝终于决定，去世间最大的幻境——‘游仙境’里，寻求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