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琮等人一直忙到天色漆黑,百姓们才一一散去。他们抱着粮种,像捧着稀世奇珍,一边走一边热切地讨论着要如何种新粮。仿佛今夜种下明日就能有收成一般。
“有希望,平州才能真正活过来。”卢琮低声对孙广白叹道。
孙广白这几个月来感受深刻,点点头附和:“卢舍人说的是。我和父亲刚来平州的时候,这里死尸遍野,苟延残喘活着的百姓个个神情麻木,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在等死罢了。”
“现在就不同了。虽然死了那么多人,也没有真正能防治瘟疫的药方,百姓们却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盼头。”
卢琮知道孙太医已经住进了疫区的帐篷里,长叹一声:“孙太医医者仁心,勇敢无畏,令人敬佩。”
孙广白心里沉甸甸的,打起精神道:“有一件事,我想和卢舍人商议。”
卢琮看一眼孙广白:“孙军医是不是想让我留在平州,打理这一摊子琐事?”
孙广白被说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每日要忙着熬药散药,秦统领负责维持秩序,整日都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再多一桩发粮种补春耕的差事,实在是忙不过来。而且,我们也不擅长这些,所以才厚颜求卢舍人留下,不知卢舍人是否愿意。”
“我本来就打算留下。”卢琮笑道:“如果我怕,当日就不会自动请缨来平州。既然来了,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孙军医和秦统领信得过我,我也不和你们客气。以后粥棚和放粮一事,都交给我便可。”
孙广白大喜,用力握住卢琮的手:“这可真是太好了!”
“平州没了官府,乱军也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就靠着我们这点人手支撑。就该有卢舍人这等懂内务懂民政的人撑着。”
是啊!
没有谁比他卢琮更合适了。
平州原本有二十多万百姓,在瘟疫中死了近七成。这几个月里又陆续死了不少。所剩的不过五六万人。他当年做郡守的时候,治下就是五万多百姓。郡主允他所情,显然也是思虑到了这一点。
真没想到,生平还有一日,能再做几万百姓的父母官。哪怕没有正式的官职,也值得了。
卢琮心里涌起万丈豪情,当天晚上熬到四更天,写出了长达六页的平州暂行条例。
接下来数日,卢琮每日奔忙。
平州百姓们很快就察觉出和以前的不同。
粥棚处管理得更严格。每日要自带碗筷去领粥,不得重复排队。如果家中有锅灶柴火的,粥棚处会根据每家的人口直接发放一日口粮。就像卢大人所说的那样,家中男丁去春耕种田,老弱妇孺孩童漫山遍野寻野菜野果,下河摸鱼虾,好歹能混个七八成饱。
发放粮种处,每日都有专人登记。领了粮种的百姓,要说清自己家的耕地在何处。不时有人去田里转悠巡查,一旦发现粮种没有及时补种的,便会施以严厉的责罚。
还别说,真被抓到了两户这样的人家。其中一户是偷偷将粮种煮了吃了,另外一户,则是带上粮种当做口粮逃出了平州。
卢舍人当众处置了第一户,毫不留情地将全家老少通通打了二十板子。用绳索捆了手脚,扔在粥棚外。来领粥饭或口粮的百姓,走来走去都要啐上一口。就这么捆了五天,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才被放回去。今年的粮种,是没有了。想补种也没机会了。
至于另外一户逃亡的百姓,卢舍人没有派人去追,直接张贴告示,以后永远不准他们再回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