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回国去,皇太极当然是不乐意的,就算他不说什么,文武大臣们也不会甘心就此收手。要知道这次的战事打到现在,清军其实连本钱都还没能收回来,八旗旗主和国内的权贵又岂肯自己投入到这场战事的诸多资源打了水漂。
清国高层在出征之前的算盘是打得极好的,力争在三个月之内结束战事,不但可以掳回一大票朝鲜人口充实治下地区的劳动力,完了还得向朝鲜王室索要大笔战争赔偿,怎么想都是能够大赚一笔的买卖。但现实状况是越往南推进阻力越大,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被海汉联军把控的水脉流域,而国内的近海地区频繁遭受海汉袭击,被其掳走的人口几乎等同于这次从朝鲜抢回的数目了。
清军这次出征号称十万大军,虽然这个数目是加上了几万民夫之后还略带夸大的结果,但这么多人每天的消耗可是实打实地需要足够的物资供应才行,光是每一天连人带马吃掉的口粮,就是一个相当大的数目了。如今从清国境内到大同江畔的补给线已经长达数百里,其间还要跨越几条河流,提防途中由朝鲜地方武装所发动的偷袭,运输压力之大足以让军需官们时刻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战事每拖延一天,就意味着这一天要白白浪费数万人的生存物资,而清军从安州开始便已经无法再就近从本地获得大量补给了,出征时所带的物资也早就已经消耗完了,只能依赖从国内运至前线的后勤补给,这并不是一个能够长期维持下去的手段。如果这场战事再拖个把月而没有大的改观,那就算能与海汉有一战之力,皇太极也得因为补给问题而选择主动退兵了。
颇为讽刺的是,这大同江里鱼类资源颇为丰富,但清军由于缺少船舶,甚至都没法从江中打渔来补给食物。皇太极不得不派出了一部分兵马,到平壤北边的山地去猎杀野生动物来减轻后勤部门的压力。
“留给清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钱天敦从滋滋作响的铁板上夹起一块切好的牛肉,在面前的瓷碟里蘸了一下调料,然后放进嘴里大嚼起来:“这样的牛肉,想必平壤城的清军是享受不到了……金大人,不要客气,一起吃啊!”
前几天阿济格从大同江基地附近败退之后,这里便重新回到了安宁的局面,数千劳工重新回到北边的防线工地上继续修建炮台和堡垒,而钱天敦则是很有余裕地开了宴席,享受着厨师现做的铁板牛扒。当然了,能够在这里吃到的牛肉,自然也是由朝鲜所提供的,作为前几天击退清军的犒赏,金尚宪命人从大同江南岸的安岳送来一批牛羊,如今便是钱天敦嘴里的美食了。
金尚宪虽然也很喜欢享受美食,不过当下他更在意的是战事进展,主动拿了酒壶替钱天敦斟满酒杯,然后试探着问道:“听说清军将重兵都集结在平壤城附近,不知道皇太极是不是打算要从那里强渡大同江,钱将军可有什么消息?”
钱天敦浅酌了一口道:“金大人,贵国这个米酒还是差了点劲头,下次有海汉商船到朝鲜的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几坛我国出产的三亚特酿,保证你喝了之后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金尚宪听钱天敦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最近与钱天敦打交道的时候颇多,也知道这位海汉将军喜欢故意岔开话题,然后绕上一圈再回来,当下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清军入侵朝鲜以来,对阵贵国军队一直没打过败仗,皇太极现在就是喝多了上头的状态,得让我们来帮他清醒一下脑子。”钱天敦放下酒杯道:“联军舰队现在有七成的战船都集中在平壤城附近的江面上,如果清军一定要选择在那里渡江,那他们或许得先做好淹死几万人在大同江里的思想准备。”
钱天敦的这种形容让金尚宪稍稍轻松了一些,清军当然不可能为了强行渡江而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不过他们肯定也不会直接放弃继续向南推进的打算,只要清军尝试渡江,那海汉联军就有机会对其予以重创。
而钱天敦之所以如此轻松,是因为目前的战局走势基本与预期相符,等清军在上游吃够了苦头,知道强行渡江无望的时候,就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攻破大同江基地,以此来迫使海汉退出这一地区。到时候独立团坐镇此地迎战已经陷入疲态的清军,自然又将是一场屠戮。
至于朝鲜人的心态,钱天敦对此也早有预料,当初他与王汤姆议定撤出鸭绿江,便是有意要借用清军的猛烈攻势来打压朝鲜,等朝鲜人连战连败,自认难以支撑战局的时候,再由海汉站出来阻击清军并完成翻盘,由此在朝鲜人心中树立起战无不胜的高大形象。
金尚宪虽然也知道海汉在战事中态度反复是为了从朝鲜这里获得更多的条件,但又哪里料想得到海汉人肚子里这么多的弯弯肠子。在他看来只要尽力满足了海汉提出的要求,对方便会尽力兑现承诺,将清军逐出朝鲜,至于海汉今后对朝鲜半岛的长远打算,即便是钱天敦愿意和盘托出,他也未必能完全听明白。
平壤城附近的岛屿作战结束之后,经过大致清点,海汉军在三座小岛上共消灭了登岛敌军近两千人。虽然这其中还有一些是被迫登岛充当伐木工的朝鲜俘虏,在两军交战中成了冤死鬼,但即便是朝鲜当局也不会在取得大捷的时候提及这种扫兴的事情,赶紧向汉城飞书报捷,顺便在战报中替自己揽下一些功劳才是正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