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立刻回答叶青的问话,看完信交给叶青后,耶律楚材这才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道:“叶大人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这两人吗?”
叶青摇了摇头:“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想了大半天,也没有想起了他们跟我有过什么交集。”
耶律楚材微微叹口气,目光转向远方的星空,看着眨眼般的星星,心头却是升起了一股凄然之感:“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田栎、王汝嘉原本任差遣于工部都水监,那时候叶大人您则是刚刚攻下山东两路、京兆府路……。”
经耶律楚材一提醒,叶青瞬间记起来了,那时候黄河泛滥、淹没了大量的田地,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自己那时候刚刚攻下北地几路,就摊上了黄河泛滥这件足以影响北地根基的大天灾,虽然想要全力治水,但奈何因为宋人离开北地多年,对于黄河不论是水情还是如何疏通、筑堤等等事情,都不如金人官员那么了解。
而那时候完颜雍则是在自己攻济南时驾崩,身为储君的完颜璟,那天在风雪交加的黄河冰面上,哭红着眼睛冲自己怒喊着皇爷爷驾崩了……。
往事一幕幕回荡在眼前,而在度过了那个寒冬后,当黄河开始解冻后,便在下游开始泛滥,从而使得叶青那时候刚刚占据的北地,比一场惨烈的战后还要显得狼藉跟凄惨。
正是因为那时候完颜璟对他叶青还有一丝的师生之情,所以面对夺走了他们大金国好几路疆域的叶青,初登大宝的完颜璟,还是大度的派遣了两名都水监的官员田栎、王汝嘉来帮着北地治水。
“即便是如此,也不足以让田栎跟王汝嘉向我投诚不是?”从往昔当中回过神来的叶青,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耶律楚材不知道为何突然,叶青不止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好像就连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抛开心头的疑惑,苦笑一声后,进一步解释道:“因为……朝堂内讧……。”
耶律楚材又是一声感慨万千的长叹,接着缓缓说道:“正是因为田栎、王汝嘉当初曾帮大人您在山东两路治水,而在回到燕京朝堂后,便开始被其他臣子攻讦通宋,但即便是如此,圣上依然对两人极为信任,甚至……因为两人在北地治水一事儿,从而也得知了北地各路大军的具体扎营之地,如今想来,圣上愿意派遣二人帮大人治水,恐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儿,看中了借着帮北地治水之余,能够查看到大人麾下的各路大军的情况。”
“这也是为何在我陷入关山困境时,你们突然兵分两路,一路攻济南府,一路想要攻京兆府的原因?”叶青神情依旧是意味难明,情绪依旧是显得有些低落的问道。
“但最终叶大人逃过关山一劫,而后顺手还夺走了河套三路。”耶律楚材再次无奈的笑道:“也正是因为河套三路的失守,以及在济南府的战败,让众臣再次把责任归咎到了田栎跟王汝嘉的身上,认为是他们提供了假的军情,才使得大金国即失去了河套三路,又兵败于济南府城下。不过依我猜想,显然圣上并没有认为是田栎跟王汝嘉的责任,毕竟,这是圣上下旨让二人协助大人您治水的,若是归为二人的责任,那岂不是连圣上也犯了错?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而使得两人先后被差遣到了各路。在延州一战后,因为叶大人麾下三千营手中那可以促使黄河决堤,淹没整个河东南路的利器,才使得朝廷把两人差遣到了河东南路,即远离了朝堂,还能够加固河堤,从而未接下来可能跟大人的再次交战做好准备。”
“所以此二人是因为不满朝廷的打压,才向我投诚?”叶青皱眉问道。
这封投诚书中,可以看到,两人并不知道这次大军的统帅是谁,信中同样提到了,要把这封信交给自己来定夺,所以他们希望,在他叶青未决断接受投诚之前,宋军可否暂时不攻河中、平阳两府。
“我在朝廷不过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能够知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是这些,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听家父说的。不过依我看,因为朝廷打压所以投诚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两人身为宋人的身份也应该是一个原因,但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恐怕你就得当面问问他们了。”耶律楚材两手一摊说道。
河东南路的情形,若是真是如这封投诚信中所言的一样,那么这对于叶青来说简直是太为有利了,兵不血刃的就可以拿下河东南路,而后便可直指河东北路的太原府跟雁门关,这样一来,对于燕京朝堂恐怕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道:“不必赶回身后大军了,明日一早若是田栎跟王汝嘉会出现,那么你再回去也不迟,而若是没有出现,那么便要攻平阳府了,至于南边的河中府,就交由耶律铁衣来伏击好了。”
一边是佯攻平阳府,一边是由耶律铁衣来伏击,可能过来驰援的河中府大军,虽然不算是什么高明的计谋,但若是田栎跟王汝嘉的投诚书,只是缓兵之计的话,那么在叶青攻平阳府时,河中府必然是会率兵驰援。
而此时的解州城内,平阳跟河中的安抚使田栎与王汝嘉则是面色凝重,两人无声的望着彼此,自从那封投诚书交出去后,两人心头并没有那股像是背叛的感觉,甚至还隐隐有股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田栎跟王汝嘉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今日派出去送投诚书的探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让两人始终无法放下心来,所以一直熬到了现在后,当听到敲门声响起,两人立刻便同时应声到进来。
“宋军的回复?”田栎花白的胡子微微有些颤抖,双手也跟着颤抖的接过那封探子带回来的书信问道。
“是,大人,这是宋军统帅的回复。”探子恭敬的说道。
“他们没有为难你们?”王汝嘉看着除了满头是汗,身上并无半点儿伤痕的探子,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有伤害我们,也把我们十四人全部放了回来。”探子并没有隐瞒,当他们突然间被宋军斥候包围后,立刻放下兵器投降的举动,毕竟,他们是奉两位安抚使大人之命,来递交投诚书的,所以没有必要跟宋人斥候来硬的。
随着探子走出房间后,王汝嘉跟田栎再次互望一眼,而后两人的目光同一时间便落在了那封回复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拆开看,还是不该拆开看。
“事已至此,我们二人已经别无选择,皇后的兄长李喜儿跟李铁哥,决计不会轻饶我们的。如今圣上又对皇后言听计从,眼下……我们除了投诚宋军,已经别无他路可走了。”王汝嘉看着田栎手里的回复,神情苦涩的说道。
若不是因为关乎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安危,他们也不会选择投诚宋人的,但如今,因为早年跟李铁哥、李喜儿之间的恩怨,使得他们在大金国已经无容身之地,眼下除了投诚宋人之外,已是别无选择。
颤抖着打开信,映入二人眼帘的赫然是简单的一句话:明日卯时开解州城门以示投诚之诚意,叶青。
“叶青?!”两人被落款的名字震惊的面面相觑,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如今在城外的大军,竟然是由叶青亲率!
两人难掩震惊之情的互望着彼此,若城外是由叶青所率的大军的话,那么……那么他们何必还要等到明日再开城门递交正式的降书?
完全可以现在就拿着正式的降书去迎叶青入城,毕竟,这并非是宋军的其他将领,晚一夜就晚一夜,明日一早递交跟今夜递交,最起码还能够稍微保留一些所谓的颜面,以及逃避一夜宋人将领有可能对他们的冷嘲热讽。
但若是叶青如今就在城外的话,他们哪有那个魄力,在得知此事儿后还让叶青在城外守候一夜呢?
这是一个完全超乎他们想象的难得机会,在他们的预料中,宋人将领会入城接受降表,而后他们便是遥遥无期的被宋人严加看守着,等候着叶青抽空见他们一次。
毕竟如今宋人正在跟金人交战,所以他们在投诚后,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见到叶青,他们完全不敢抱多大的奢望,人家叶青有没有时间,有没有亲自率军来征金,都是一个未知数不是?
放着眼前能够如同直达天听的机会不用,那么已经做好投诚的二人,就是愚蠢的不能够再愚蠢了。
于是两人同时一咬牙,坚定的看着彼此道:“立刻出城,迎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