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子的旨意对他有约束力,或许是他真只是为了搞钱,没打算真对叛军动手,兵马调动也只是为了制造声势,否则要动手早就动手了。
猜测归猜测,史思明仍然不敢赌,他赌不起。
两军相隔两百里遥遥对峙。
很快,天子派出使臣送来了第二道旨意,紧接着第三道……
旨意的内容大多是催促顾青马上撤军,又谓“杀降不吉,万夫所指”云云。
顾青仍按兵不动,对天子的旨意置若罔闻。
而此时民间的舆论也被炒作起来了,不知为何各大世家门下的儒生纷纷出面,当众宣扬安西军欲行大不韪,杀降失仁义之道云云。
民间顿时也被各大世家门生的宣扬而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安西军成了恃强凌弱的反面教材,而叛军却成了受害者。
史思明也不傻,马上命人出营在附近乡野间散播流言,说是顾郡王自恃兵威,对降军行敲诈勒索之事,并威胁要围剿降军云云。
受害者的角色愈发深入人心,传闻四起之时,安西军却仍岿然不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退兵的架势。
史思明不由暗暗佩服顾青的心性,天子的旨意不遵,民间的议论不听,死死地围住叛军就是不肯走。
冯羽的话再次浮上心头。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难不成他真只是为了钱?
史思明不得不信了,因为朝野声势四起之时,如此大的舆论压力之下,安西军仍无退兵的意思,史思明越看越不像是要围剿自己,反而冯羽的话更有了可信度。
只有要钱的时候才是这副滚刀肉嘴脸吧,别的事情大多是要脸的。
史思明深思之后,决定试探着向安西军右翼大营送去价值五十万贯的银饼,黄金,丝帛等物。
钱财到了安西军大营后,顾青收下了,然后派亲卫告诉送钱的人,不够,远远不够,这些年你史思明吞了多少,给我原原本本吐八成出来,否则刀兵相见。
送钱的人回到叛军大营,将顾青的原话转达给史思明,史思明反而安心了。
没错,果然是为了钱。
太不要脸了,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天下朝野都惊动了,你居然真只是为了钱……
给不给?
史思明牙都咬碎了,无论内心如何抗拒,身体终究比内心更诚实。
不能不给,因为打不过,尤其是现在安西军已经三面合围。
史思明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已渐渐笃定顾青不敢冒此大不韪,有天子一道接一道的圣旨,有各大世家的干预,还有民间百姓的议论,可以说天下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顾青一人身上,如此大的压力下,顾青应该不敢对降军动手。
既然是要钱,那就好办了。
史思明当即下令将随军携带的一半钱财全部送去安西军大营。
顾青说要八成,史思明自然不会那么听话,五成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送钱的车队启行,浩浩荡荡数百辆在两座大营之间来回。
两天后,钱财送完,车队离开安西军大营的那一刻,顾青立马下令擂鼓聚将。
帅帐内,众将神情兴奋,眼睛放光,郡王殿下仅仅几句话,史思明便不得不送来钱财,而且这笔钱财绝非小数,众将这几日眼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满载钱财入营,一轮又一轮,虽然无法估计安西军究竟收获多少,但可以肯定,接下来安西军必然富得流油,以后将士们上阵杀敌的赏钱或许也会提高一些。
见帅帐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顾青却无悲无喜,咳了两声后,帅帐内瞬间寂静。
顾青淡淡地道:“传令左翼常忠所部,后方沈田和孙九石所部,今日子时一刻,对叛军发起进攻。”
此言一出,帅帐内人人震惊地看着顾青。
马璘试探着道:“呃,王爷,还要打叛军?”
顾青嗤笑:“这话多奇怪,我带大家千里迢迢跑来,难道是让你们发财的?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要围剿全歼叛军。”
马璘不好意思地笑道:“末将非此意,末将的意思是说,史思明还很肥,他送来的钱财怕是只有他身家的几成,咱们是否把他榨干了再动手……”
顾青欣慰大赞道:“不愧是曾经上山当过土匪的,果然有经济眼光,不但谋财,还要害命,良心被狗吃了……”
马璘苦笑道:“放着钱财不取多浪费……”
顾青嗯了一声,道:“马璘,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何事?”
“我把叛军全歼了,叛军的钱财是不是仍然属于我的?”
帐内众将一惊,接着恍然,最后轰然大笑起来。
思维走进了死胡同,众人一直觉得被动骑乘很爽,但却一时忘了,主动推车更爽……
马璘挠了挠头,道:“可是王爷,既然反正是要歼灭叛军,之前咱们为何还要史思明送钱?直接干了他不就完了吗?还惹得朝野议论,世家也来凑热闹造声势,坏咱们安西军的名声……”
顾青笑道:“此举是为了麻痹史思明,我要人为地给咱们自己制造出各种舆论压力,让史思明亲眼看见,认为咱们不敢动手,对他形成三面合围时他才不会率军北逃,直到昨日,三面合围之势已成,我便无须顾忌,史思明死定了。”
众将恍然。
顾青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令,常忠和沈田孙九石所部,今夜子时一刻准时对叛军发起进攻,我们右翼兵马亦在子时一刻发起进攻,以马璘为前锋,此战之后,乾坤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