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生都无法成为下棋的人,半缘谋算,半缘天意吧。”顾青神情萧瑟地道。
皇甫思思的目光却越来越深邃,眼里的柔情像刚揭开泥封的老酒,浓郁得化不开。
“侯爷若成为下棋的人,这局棋一定很有意思……”
顾青失笑道:“行了,莫与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题,我可是朝廷的忠臣良将。”
皇甫思思哼了哼,脸蛋儿不知为何一片红润,转移了话题道:“除了做下棋的人,侯爷此生还想做什么?”
顾青目光深邃地望向店外的蓝天白云,悠悠道:“下完一局棋,无论输赢,投子离去,找个荒凉沧桑之地,开一个有茶又有酒的露天小铺,专门招待过路的旅人,歇脚的行商,还有失意的断肠人……”
皇甫思思迷惑不解道:“侯爷为何会有如此清奇的念头?”
顾青眼睑低垂,轻声道:“能走到今日,全是世事所迫,我本是贫瘠山村一少年,当年走出山村,只想见见外面的风景,如今风景已经看腻,欲归而不能归,唯有强撑着下完这局棋,再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比如开个有酒又有茶的小铺……”
皇甫思思好奇道:“侯爷真正想做的事便是开个小小的店铺么?”
“对,坐在小铺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与我聚散离合,听他们诉说半生悲苦,半生喜乐,半生斩不断的缘,半生忘不掉的人,每个路过的人,都有一段不同的故事,听他们的故事,也算丰富了我的人生。自己的人生无法经历所有的悲欢,听别人的故事未尝不是另一种乐趣。”
“一生只下一局棋,这局棋我会用尽力气下完它,接下来的余生,活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模样。”
皇甫思思目光泛起几许迷离,轻声道:“侯爷的小铺可愿收我一个斟酒倒水的侍女?”
“如果你愿意穿女仆装,白丝袜,装个狐狸尾巴……”
…………
营州城。
营州是个屯军城,当年高宗时李绩领兵东征高句丽时,营州便是唐军的后方大本营,作为囤积兵员粮草和军械的城池,城里的军士比百姓多,它也是三镇之一平卢节府的重要城池。
营州城外的一处军囤之地,这里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兵器,广袤的平原草地上,无数的战马正懒散地垂头啃噬着青草。
冯羽含笑站在军囤地外,看着戒备森严来往巡弋的将士,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冯羽的身后,是一队浩浩荡荡的粮车,车上满载着粮食,是刚从徐州走大运河运抵营州的五千石粮草。
史思明不放心,毕竟是头一次与冯羽做买卖,于是亲自查验了粮食,每一车都取了样品认真验看,确定所有的粮食都可食用后,史思明这才放了心,心情顿时愈发舒畅,对冯羽更信任了几分。
“哈哈,冯兄弟莫怪,军机大事,不可马虎,不是不相信你,查验粮草是军中的规矩,史某也不敢违抗安节帅的将令,否则要吃军棍的。”史思明大笑道。
冯羽笑道:“史将军行事严谨,做事稳妥,愚弟甚是钦佩,公事公办自是应该。”
史思明亲热地勾住他的肩膀,笑道:“粮草查验完毕,晚间你我可痛饮一番,今晚我来做东,包你满意尽兴而归。”
“顺便咱俩再谈谈买粮草的事,你我兄弟投契,便再给你一桩大买卖,这次我要两万石,价钱好说。”
冯羽顿时露出惊喜状,急忙道谢:“史将军高义,愚弟铭感于心,史将军放心,愚弟也是不懂规矩的人,价钱聊妥了,对史将军聊表的心意一丝一毫也不会少……”
史思明大笑,拍着他的肩道:“还是与冯兄弟说话痛快,哈哈,不像别的商人,肥得都快流油了,手指缝却严实得紧,一点油水都不愿漏出来。”
冯羽得意地笑道:“我冯家行商三代,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因为懂规矩,绝不贪心于一时的便宜,这样的人注定做不大。”
史思明大笑,拽着冯羽便待离去,谁知冯羽却站着不肯走。
“史将军见谅,您做事稳妥严谨,愚弟做事也是滴水不漏,所以愚弟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准许愚弟进入这军囤之地,让我亲眼看着我的五千石粮食入粮仓,如此我才能彻底放心,否则粮食若进了军囤粮仓后再出了什么纰漏,愚弟实在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