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隍都。
方妈妈一早便去市集采集了不少布料,各种颜色都有。 在回将军府时,夫人已经起了。 彼时,锦竹正还拿着府上剩下的那些料子询问夫人意见。 “夫人,您瞧这个颜色可行?” 温景侧眸看了看,随后摇头:“偏淡。” 见状,锦竹又拿起另外一缎墨绿色的锦缎向夫人展示。 “那这个颜色呢?” 温景瞧了瞧,还是摇了摇头。 府上还剩的绸缎,颜色不是太艳,就是太暗沉老气,用来织小孩儿的帽子不太合适。 再等几日便是戚菽的小儿陆邯的两岁生日,戚菽前几日来过将军府,说是小孩儿的生日,不会大办,就邀请些她的小姐妹在府上聚一聚。 这两月,温景倒是常去将军府,还亲眼见证了陆邯第一次出声唤娘。 小孩子不哭不闹,十分乖巧,不知是不是温景送了那长命锁的缘故,陆邯倒是喜欢温景的很。 自会出声唤娘了后,他再出声唤的,便是姨。 每次温景去了城主府上,陆邯便是一口一个姨,倒是唤的温景满心柔软。 所以这次陆邯的两岁生日,温景打算亲手给他织一顶帽子。 锦竹也觉得这些颜色老气,好在方妈妈回府了。 “夫人,您瞧瞧这些可还合适?” 这些都是方妈妈亲自去市集采购的绸缎。 锦缎被小厮抱进屋来,摆在桌上,温景起身走近瞧了瞧,方妈妈是特意挑的,所以倒是都挺合温景的心意。 “就这个吧。” 闻言,方妈妈垂眸看去,随后笑了起来,她也中意这个颜色。 偏嫩的黄色,黄里透白,却又稍带着些灰色,不老气也不俗艳,正好。 “那好,奴婢这就拿下去裁剪。” 不出半日,方妈妈便将裁剪好的锦缎拿了上来。 温景还是前世在医院闲来无事时,学了如何织帽子,所以今生她还从不曾再动手织过。 初一入手,倒是手生的很。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那些步骤和脉络,就是织的慢些。 帽子将将在头一天晚上织好。 第二日,温景便去了城主府上。 等她到时,戚菽的房里已经来了不少女子。 温景与她们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总归不太熟悉,所以皆一笑置之。 戚菽抱着陆邯走上前来,无奈笑道:“老远就看见你了,在唤你呢!” “姨,姨。”在她怀里的陆邯正睁着一双黑耀耀的大眼看着温景,伸出双手想要温景抱。 见状,戚菽抬手毫不留情地拍下陆邯的手:“别烦你姨抱,你那么重,心里没点数?” 戚菽的话把温景逗笑了,见陆邯被拍下后又伸出双手来,温景柔声道:“戚姐姐没事,给我抱抱小邯吧。” “那好吧。”戚菽叮嘱:“若是手酸了就放下他,他自己会走。” “好。” 温景将陆邯抱在怀里,两岁的孩子果然不轻了,更别提陆邯一到温景的怀里便活蹦乱跳的。 一旁有女子笑道:“这小子果然喜欢小景,一到小景怀里那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瞧瞧,多活泼。” 陆邯此时正抓着温景垂在肩侧的头发往嘴里送。 温景看见了,但她腾不出手来阻止他,只能看向戚菽:“戚姐姐。” 戚菽看乐了,走近,一巴掌拍在陆邯的小手上,也没管力大不大,陆邯的小手红没红。 倒是把温景看得揪心。 陆邯的手背上印上了几个鲜红的红指印。 不过显然他是被打惯了,竟然没松。 戚菽又连打了几下,他才松开。 算了算时间,知道小景抱不住了,戚菽便道:“给我吧。” 闻言,温景没有坚持,便将怀里的陆邯交给了他。 她的确是手酸了。 见陆邯不听话,死拉着温景的手,戚菽单手拧起陆邯后背的衣衫,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他的手上,那一声响,拍的温景心一颤。 陆邯哭了。 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边还望着温景。 见他哭得厉害,戚菽难得哄,也听得烦,便满不在意地让丫鬟抱下去哄。 温景回想起陆邯临走时唤的那几声姨,有些担心:“不然我去哄哄?” 闻言,戚菽不在意道:“男孩不必哄他,让他哭,不用哄,哭着哭着他就不哭了。” 戚菽养了三个废小子,早就养出经验了。 见温景眼眸里的心疼,戚菽想了想,忍不住她传授经验:“小景,我告诉你,你以后若是生了男孩,可莫要惯着他,生了女孩就适当哄哄,但也不可太过,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没错!” 她们隍都城就是讲究不打不成器,孩子就怕养的娇气,不然以后如何成器? 闻言,温景不知怎的,心突然波动了几下,她还从未想过这些。 在说了这些话后,戚菽又转念想了想,小景的性子那么温柔,定然与她不同。 想了想,戚菽又道:“不过小景你温柔点儿也没关系,毕竟还有褚将军。” 除了小景,戚菽还没见过褚将军对谁温柔。 至于小景生的孩子褚将军会不会爱屋及乌,戚菽凭直觉有感,不会! 听见了他,温景抿唇笑了起来,心存柔软,温声道:“戚姐姐,我还没有想过此事。” 她的确还从未想过这事。 “也对,这事儿急不得。”戚菽道,她也没有再多提孩子一事,毕竟是两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不便于多提。 陆邯被抱了下去,温景只能将她织的帽子交给了戚菽。 戚菽在拿到帽子后仔细瞧了瞧,随后抬眸:“自己织的?”神色有些惊讶。 “恩。” 闻言,戚菽笑了起来:“陆邯这小子又有福了。” 她也没有想到会是小景自己织的。 随后又垂眸看了看,戚菽能看出小景对陆邯的喜欢。 这段日子,戚菽看出来了,小景挺喜欢小孩儿的。 人老了就是话多,戚菽方才刚想着多提孩子一时,结果此时就管不住嘴,有些话一溜烟地就往外跑。 “小景,趁着年轻,你也赶快和褚将军生个孩子。”老了更累。 话一出口,戚菽便想打自己的嘴。 温景也微怔了怔。 知道戚姐姐是好意,温景随即便含笑道:“好,借戚姐姐吉言。” 其实在听了戚菽的话后,温景的心底也生出了几丝期盼。 生他的宝宝……想到这儿,她的眉眼更加柔和。 温景的话缓解了戚菽的尴尬,见状,戚菽忙又往别的地方聊了聊。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屋子里跑进来一个小厮。 他的神色激动,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喜悦。 一进屋便匆忙道:“夫人,有好消息。” 戚菽回眸看去,问:“怎么了?” 那小厮道:“城主吩咐奴才来告诉您,说是前线传来消息,杨统副将已攻破南蛮主城,成功缉拿南蛮王,南蛮……灭国了!” 最后几个字那小厮说的慷慨激昂。 “什么?” 话音落下,屋子里所有人的神色都猛地大变。 有震惊,有不可思议,更有惊喜突然砸来的不知所措和蒙头转向。 都相互搀扶着面面相觑。 温景也不由得捏紧手心。 随后,在她们都反应过来后,屋子里安静的气氛便如爆竹一般猛地炸裂。 都欣喜如狂。 温景的神色还相对淡定,但其他人,包括戚菽在内,都随那小厮一般,难以抑制内心涌起的那些激烈的情绪,那是激动,喜悦,兴奋,更是一块挤压在心底数年的大石突然落地的轻松。 她们终于不用再承受南蛮带来的负担了! 她们终于不用再担心南蛮会入侵了! 她们自由了! 消息一夜传遍隍都,城民高声欢呼不已。 温景有喜悦,也有祝贺,但却没有久居在此地的城民那般激烈的情绪。 在众人都在为南蛮灭国而庆贺不已之时,温景却又想起了褚昴。 还差两天就满两月了。 他……还没回来。 ———— 锦竹知道夫人是在挂念着将军,这两日,她也常去街上打听,想知道有没有将军归城的消息。 但在城内一片喧闹沸腾的气氛之中,却没有任何将军归城的消息。 直到那一天夜里。 驻守隍都城城门的守卫突然监测到,远处有数匹烈骑正向隍都城飞奔而来。 骏马奔逸绝尘,蹑影追风。 不知来人是谁,守卫们神色警惕,严守在城门下。 直到…… 一站立于城楼高处的士兵,他眯着眼,死死地注视着远处马背上的人影,随着为首那人的马身越来越近,他才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神色惊呼大喊:“是褚将军!” “什么?” “褚将军?” 严守在城楼下的士兵们闻言震惊,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这时,立于城楼上的那士兵又忙道:“快开城门。” 闻言,守在城门下的士兵们忙合力打开了城门。 在城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褚昴的身影便骑至城门外。 在他身后,还有数人,乌压压的骏马压城,气势磅礴。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见褚将军的身影径直从他们身旁骑过,驶入城内。 不曾有任何停留。 速度之快,等他们回眸看去时,便仅能看见褚将军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但跟随在褚将军身后的烈骑却在城门处停了下来。 驻守城门的士兵呼应走近,一士兵惊呼大喊:“伍校尉?” 伍范翻身下马,看着那个神色震惊的士兵,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闻言,那士兵回神,忙点头道:“认识认识,哪里会不认识。” 只是…… “伍校尉,为何您和褚将军回隍都城,可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按理说,他们应该是提前接到消息,并且通知城主和隍都城的城民。 届时,才好安置城民迎接。 这个……伍范的目光看向了褚将军方才离去的地方。 士兵注视着他,等到回复。 突然,伍范回眸,一巴掌拍在那士兵的脑门上,笑着呵斥:“走了,问什么问!这是你该问的吗?” 那士兵先是被打懵了,随后在听见伍范的话后又傻愣愣地道:“哦哦,走走,伍校尉请。” 闻言,伍范笑笑。 他们回城的消息,除了褚将军下令不许通传以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虽然伍范也不知褚将军为何会下令不许通传。 ———— 夫人今晚回房得早,连晚膳也没怎么用。 看着夫人情绪低落,锦竹却无能为力,只能守在房门外,打足精神,想着夫人若是有事唤她,她能在第一时间听见,进去伺候。 夜色越来越深,今晚不是圆月,月光昏暗,挂在长廊下的繁灯,照不进远处的树影从中。 一眼望去,尽是黑夜。 锦竹抬眸,望着身旁紧闭的房门,燃烧的烛灯忽明忽暗,光影在房门上随处闪动。 也不知夫人睡了没有。 近日,城内越是热闹,她就越是能察觉到夫人心底的落寞之情。 就是不知将军何时回来。 锦竹叹了声气,收回了眼。 可就在锦竹收回眼的瞬间,她突然察觉到远处明亮的灯火。 位子是在大门处,此时这种亮度,该是不仅点亮了几盏灯,而是数盏。 这么晚了,突然点亮这么多盏灯…… 锦竹沉思,猛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激动了起来。 但她不敢通知夫人,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锦竹转身,吩咐身旁的丫鬟继续在房门外打足精神好生守着,她则去探探。 走在路上,锦竹的心底都有几分紧张。 直到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下人惊喜的谈话声。 “将军回来了!” 闻言,锦竹的步子一顿,情绪激动了起来。 可还没等她拦住那几人问个究竟之时,再一抬眸,院门口便出现了一人的身影。 那是……将军? 看见将军,锦竹的身子一颤,忙跪地请安:“见过将军。” 回应锦竹的,仅是一阵疾风掠过。 其实若是以前,温景定然能听见房外的动静。 但此时她蒙着被褥,刻意不去听,不去想,所以连门口丫鬟的请安声温景都没有听见。 但她听见开门声了。 还听见了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铿锵有力。 一步步朝着床榻走来。 在听见推门声时,温景以为是锦竹,但此时在听见屋内响起脚步声后,温景藏在被褥下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闭着眼认真地聆听着那熟悉脚步声,生怕听错了一丝一毫。 这个脚步声……温景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褥。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温景的头顶响了起来,他道:“小景。” 闻言,温景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掀开被褥,回眸看去。 男人就立于床榻边上,垂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回来了。” 是他,真的是他! 温景咬着唇,眼眶逐渐发涩,但她却不敢眨,身子也不敢动,她担心,她一眨眼一动他就没了。 隍都城虽然不热,但八月的天把自己捂在被褥里,还是能捂出一身汗。 女子的小脸被捂得通红,软发贴在额上、颈上,她的眸光柔软晶莹,像是有泪珠在里打转,明明是惹人怜爱的模样,但褚昴却看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 男人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褚昴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将她放在腿上,抬手想擦去她额上的汗,但女子却将脸死死地埋在他的胸膛。 肩微微耸动,有湿润的触感从衣衫渗透。 但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褚昴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他发现,此时他竟连只言片语都想不出来,所有的心思都被怀里的女子牵扯着。 心被拉得生疼。 良久,怀里才有声音传出。 温景闷声道:“夫君,你差点就说话就不算话了。” 今夜是两月之期的最后一晚。 是他回来晚了,褚昴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 没有等他回应,温景又道:“你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前几日派人去城主府上打听,后来还派人上街上打听,可都没有你的消息。” 她以为,他还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你都不提前透露点消息给我。”温景抱怨。 听见她略带指责的话,褚昴却庆幸不已。 男人温声道:“我若是提前透露消息给你,你会不会每日都去城门处守着?” 闻言,温景默默地想,她会。 但她没有出声回应他。 哪怕她没有回应,褚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军回城,或早或晚,没有确切是哪一日入城。 而他之所以会下令瞒着大军回城的消息,就是因为怕她那几日都会去城门处守着。 他舍不得。 两人安静。 此时温景已经抑制了心底的情绪,抬眸,盯着一双通红的眼看他,小声炫耀道:“夫君,我没有瘦。” 他知道,他方才一抱就知道了。 她抬起小脸,褚昴终于可以亲亲她了,男人咬着她的娇唇,低声诱哄:“所以就让你一天下不了床好不好?” 闻言,温景的小脸一红,唇被他咬着,不能说话,温景只能小声发出一个音:“恩。” 夜深,房内红烛缭绕,床影颤动。 ———— 光华第一年,十二月,冬至。 温景是在九月底回的京城,时间一晃,便过了将近三月。 今日,冬至。 京城里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与往年不同,这一场雪格外得大。 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落,覆盖了整个京城。 大雪纷飞,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但此时,却有一人突然来了将军府。 是个老头,他身形瘦小,但却精神奕奕,哪怕在雪地里行走,却依旧健步如飞。 古怪又诡异的老头。 门外的阍侍拦下了他,嗓音严肃:“什么人?” 那老头眨了眨眼,顿了顿才问:“褚将军在不在府上?” 褚将军? 那阍侍面无表情:“不在。” 不在啊?不在就好! 那老头笑了起来,毫不犹豫:“我找你们夫人。” 这老头着实诡异,方才还唤的是褚将军。 闻言,阍侍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见他衣着打扮古怪,质疑问:“你是谁?找我们夫人做什么?”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怕你的脑袋不保。”那老头嬉笑道:“你只管进去通报即可,就说我有事告诉夫人,事关褚将军,若是你家夫人质疑,你就说我是褚将军在隍都城的朋友。” 事关摄政王? 虽然这老头可疑,但见他的神色坦然从容,一脸高深,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担心误了正事,阍侍想了想,转身进府通报。 很快,塞蓼就被带入府内。 温景在云霁院等着他。 她也有些疑惑,褚昴在隍都城的朋友? 她最初想到的是城主,亦或者是元武。 但当看见人后,温景更加疑惑了。 因为她从未见过此人。 塞蓼看着温景,随后暗自与画像上的人做了比对,点了点头,此女子与那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她了。 “夫人。”塞蓼道。 温景疑惑道:“你是……?” “我是褚将军的朋友。” 见他似乎不愿意多提自己,温景想了想直言:“你方才说有事关我夫君的事情告诉我,对吗?” “是。” 塞蓼看着屋子里的下人,含笑道:“还请夫人屏退下人。” 闻言,温景一愣,没想到他会想要屏退下人。 一旁的锦竹跳起来了,眉眼质疑:“你是谁啊?” 塞蓼咧着嘴笑着,就是不回应她,依旧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见他如此,锦竹回眸看向温景,担心道:“夫人,您别听他的。” 谁知道这人是安的什么心,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万一她们都退出去了,这人意图对夫人不轨怎么办? 温景看着塞蓼,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听到了褚昴,所以哪怕是有疑点,但她还是开口道:“都退出去。” 锦竹蹙眉道:“夫人……” “去吧。” 闻言,锦竹无奈,只能带着房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待下人都退出去后,温景才看着塞蓼缓缓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可以。” 闻言,温景点了点头,温声道:“请坐。” 塞蓼摇头:“不必,三言两语便可说尽。” 温景一愣,抬眸观察着他。 塞蓼也不再继续卖关子了,他还着急离开。 于是他直言:“褚将军几月前曾来我这里求过一种药。” “什么药?”温景问。 “一种男人喝了不会让女子有孕的药。” ———— 锦竹候在房外,时不时地走来走去,很是担心。 可她的担心还没有持续多久,便见那老头走了出来。 在离开时,还回眸向她眨了眨眼。 这副场景别提有多惊悚了。 塞蓼来时健步如飞,离开时却就像是赶去投胎,走得更急。 至少那阍侍才一眨眼,便见才刚走出府老头,人就已经不见了。 笑话,塞蓼自然得赶快离去,不止要赶快离府,还要赶快离开这京城。 褚昴迟早会发现,到时候他若是被逮到了,绝对会死的很惨。 想到这儿,塞蓼又暗自佩服自己。 他为了褚家的香火也是不惧生死了。 不远万里来到京城,还将生死置之度外,要知道,这若是被褚昴知道他背后捅他一刀,他铁定死翘翘了。 没想到,他塞蓼也有一日会愿意舍己为人。 这也算是对得起褚瞿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锦竹走进屋时,发现夫人一脸凝重。 担心是那老头搞的鬼,锦竹忧心道:“夫人,怎么了?” 温景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实则,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方才那人离去时说的话。 他说:“夫人,我是塞蓼。” 塞蓼。 这名字很耳熟,但温景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温景蹙着眉想了想,褚昴隍都城的朋友。 隍都城…… 她究竟是在哪里听见过呢? 突然,她的神色一怔,她想起来了。 她记得,戚姐姐曾经告诉过她,说是在她们隍都城,有一人的名声不仅享誉隍都,甚至享誉整个南蛮国。 那人是一炼毒师,唤……塞蓼。 对,就是塞蓼! 温景抬眸,既然如此,那他方才说的话就是真的? 想到这儿,温景的神色突然变得急切了起来。 她忙道:“快,拦下方才那人。” 锦竹见夫人神色迫急,没敢多问,忙往外跑。 只是塞蓼早已出府。 在听了下人的话后,温景甚至没有多想,便起身吩咐:“吩咐下人备马车。”她要立即出府找他。 温景以为那人是个老头,而此时又下着雪,所以应该没走多远,她坐着马车顺着他离去时的路子追赶,应该能赶上。 温景之所以会想要找到那人,是因为她想,此事若是真的,那这药既然是他制的,他就一定会有解药。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要先找到他。 可温景没有想到,她一路追赶,都快追出城了,还是没有再看见那老头。 他是离京了,还是去客栈住下了? 见夫人神色凝重,马车上的锦竹道:“夫人,我们回府吧。” 那老头走路很快,起初锦竹就觉得追不上,而且此时的雪越下越大,锦竹有些担心。 温景的神色有些疲倦,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回吧。” 锦竹忙吩咐车夫掉头回府。 温景靠在马车后壁上,微阖着眼。 其实自那日戚姐姐说过那些话后,她也就一直心存着期盼。 这几月没有任何消息,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时间还短,又或许是因为她身子的问题。 但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背着她做了此事。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温景轻轻地叹了声气,她不怪他,但她却不认可他。 既然她没能追上塞蓼,那她就只能先回府,然后让他自己去派人找塞蓼了。 总之,此事她不可能顺着他。 雪越下越大,路面已经结上了冰,车夫在一客栈外停了下来,提声道:“夫人,雪太大不能走了,只能先去客栈等雪停了后再走。” 闻言,温景睁开了眼,锦竹抬手掀开车帘瞧了瞧,雪帘入眼,马车外大雪倾盆, 见状,温景点了点头。 车夫在路旁停下了马车。 在察觉到马车停安稳后,锦竹先下了马车,撑着伞,向着马车里道:“夫人,您快下来。” 温景起身,往马车外走去。 但就在这时,在锦竹和那车夫都没有任何察觉之时,就在马车的后面,有一失惊的马突然从另一条街道狂奔而来,速度迅猛,那马径直撞上了马车的后壁,一阵激烈的抖动,吓得温景这辆车的马也突然飞奔起来。 车夫忙勒住缰绳,锦竹也被猛地撞在地上。 马车径直往前奔去。 但在锦竹还没有从疼痛中回过神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惨烈的马叫声,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闻声,锦竹忙侧眸看去,在远处,夫人坐的马车横翻倒在地上。 是那马在奔跑时,马蹄被雪打滑所致。 看见这一幕,锦竹的神色一震,惊慌大喊:“夫人!” 顾不上别的,锦竹忙爬起来向前跑去。 而马车内的温景,在头撞上车壁上的那一刻,她却恍然想起来了什么。 今日这一幕,似曾相识。 脑海里在滑过这四个字后,温景就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 这一觉很长,但温景却仅做了一个梦。 一个她曾经历过但却被她遗忘的“梦”。 原来她所经历的惊马,不止一次。 那一年,她刚入京。 而去往域北的征战的将士们也在那日凯旋。 马受惊,在京城内疯狂的奔跑,正好撞上了凯旋的大军。 然后,马车内的温景在听见一阵撕裂的马叫声后,她就突然被甩出了马车。 马被砍下了头。 再然后,她只能趴在地上虚弱地抬眸看了一眼。 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军队的气势浩浩荡荡。 但温景却只记得,在她抬眸时,只看见一少年坐于马背之上,银甲耀眼,长发飘飘,他静静地垂眸睇着她,面若冰霜,眸似利刃。 而在他的后背,却好似覆有漫天光芒,耀眼到温景竟看不清他的容貌。 又或者……是她傻兮兮地忘了。 ———— 温景不知她是何时醒来的,但在她醒来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房里,万籁俱寂。 她缓缓地睁开眼。 第一眼,她便看见了坐在床榻边上的男人。 他面对着她坐着,却垂着眼眸。 但在她睁眼的下一瞬间,他便猛地抬起了头。 在他的容貌入眼的那一刻,温景的眼前就恍然再回现出那一日,她抬眸的瞬间,看见的那个马背上的少年。 一样的耀眼。 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温景苍白着脸,虚弱道:“夫君……我做了一个梦。” 闻言,男人艰涩地动了动唇,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梦?” 温景勾唇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的眼底就似有泪花闪过,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但神情却已飘至远方:“我梦见了……十八岁的你。” 原来,他们,早已见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曾想过很多正文完结的片段,但没想到,都没用上。 写到这儿时,突然就想断了。 接下来就是番外了,别担心,该写到的我都会写到(比如小景怀孕生宝宝,比如男女主初见,又比如男主是如何喜欢女主的,再比如男主的身世) 番外和正文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作者可能没有那么勤快了,例如她接下来就打算鸽两三天(好好追剧看文,嘿嘿) 所以,番外非日更。 感谢一路支持这篇文到完结的宝贝,感谢你们支持不完美的它,感谢你们的包容,谅解和陪伴。 小弟在此鞠躬。 相逢即是缘,我们几日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