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雨赶忙说道:“岛上也不算繁忙,表姐不如我和娘留下来一段时日。”
“这……”
景秋蝶握住了她的手,“念薇不在,这些担子不能全压在你的身上,我们理应分担。”
景卓心里一热,本想一人坚持坚持,没想到周围人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既如此,我便不再推辞,往后那些琐碎事务,就劳烦姨母与表妹多多费心了。”
姜思雨学得很快,崖州一带的作坊生意便交给了她打点。
一开始她还觉得新奇,没过几日便觉得这些活儿既繁琐又枯燥,便想起了爹和她说的一些话,说她聪明伶俐,就是为人太过浮躁。
想到这一点,她便忍了下来,她应该向两位姐姐学习。
这做生意就和恰似书海泛舟,只要掌握了其中的门路,便再不会觉得枯燥乏味。
初次踏入脂粉作坊,她便发现,这里与玻璃作坊的不相同。
这里只有女子,作坊内的氛围,既忙碌又和谐,每一道工序都井然有序,女子们的笑声与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得知她是姜念薇的妹妹,众人纷纷投以友善的目光,言语间满是温柔与尊重,也十分配合她。
“姜姑娘帮了我们大忙,小姜姑娘肯定也和你姐姐一样,是心善之人。”
“小姜姑娘,这是地里刚摘下来的菜,很新鲜的,您带回去!”
“小姜姑娘,我这里也有好东西,你看这是我用亲自晒的干花,做的香囊,愿这香气能伴随姑娘左右,日日芬芳,岁岁安好。”
“谢谢大家的好意。”
此刻姜思雨也终于明白了阿姐造这些作坊存在的意义,带动了这些贫穷落后的地方的发展,也让这些女子有一份养家糊口的手艺。
这日过后,她时常会来作坊,很快便与这些女子打成了一片。
这些女子,皆是邻近村落的妇人,昔日里家中的米缸时常空空如也,她们需得依赖家中男人生活,而如今不知能吃上米饭,还能挣得一份足以支撑家庭的银钱。
而且这里还有专门帮忙看管孩子的地方,也不耽误她们带孩子。
这一日,姜思雨却听到了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循声望去,只见作坊前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人,一名男子正唾沫横飞,言辞激烈,“真是不要脸的娼妇,丢尽了我们的家的脸,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容忍家中之妇在外抛头露脸,更遑论要靠你来养家糊口?速速给我滚回家去,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一位正在磨珍珠粉的妇人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小姜姑娘,您千万不要见外,我家男人说话不太好听。”
姜思雨早就发现了荣嫂的手臂上时常会出现青紫,加上如今她男人这个情况,便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荣嫂,你先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谈谈。”
荣嫂听她语气如此沉重,默默的跟在了她的身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小姜姑娘,您千万不要赶我走,我们全家上下,全靠这份活儿吃饭,我男人实在过分,行止有失,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就算被他打死,我也必须在这里干下去!”
“荣嫂,你且起身,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你家男人整日打你,你的身子吃不消,这不是一件长久之计,你能否告诉我,他何故如此?”
荣嫂闻言,泪眼婆娑,双手轻抚过湿润的面颊,面露难色:“姑娘或许未曾耳闻‘典妻’之事?”
姜思雨眉头微蹙,摇了摇头,“典妻?”
“往日家中贫寒,我家男人又好吃懒做,他便将我典当出去,给别人家生孩子。”
见姜思雨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她又继续说道:“这些丢人的事情,我实在不忍说出,但转念一想,他尚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不堪,我又有何理由继续遮掩,两年前,我就被典当过一次,为了两百文钱,我被迫生了孩子,那孩子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可是断奶之后,那家人就将我赶了出来。”
“如今,他又想将我典当出去?我不肯,他便来闹事。”
姜思雨第一次听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不由皱起了眉头,“可是……你在作坊,一年也能挣到几百文。”
“是啊,生了女儿只给两百文,可是生了儿子能给五百文再加两百文的喜钱,他便是贪图这些。”
姜思雨的面色愈发沉郁,眉宇间凝结起一层不易察觉的寒霜。
再加之那男人还在外面吵闹不止,她便喊来护卫:“将门外那不知趣的男子驱逐出去,不准他在此地吵闹!”
不多时,两位身着劲装、身形矫健的女子步入,她们虽为女子,却拥有不输男儿的体魄,加之长期的特殊训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之气,即便是静止站立,也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两位女护卫毫不客气地将门扉猛然推开,瞬间两道冷冽的目光锁定在了门外那仍旧喋喋不休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见状,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你们这作坊,竟然还有打手,想要赶走我?莫不是心虚了?被我说准了,是干些下流龌龊的买卖!”
女护卫也不废话,直接将人提了起来,在众人的起哄中,扔了出去。
“你们!你们走着瞧,臭娘们儿,有种你就不要回家!只要你一回来,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这就是去告官,你们这是个淫窝!”
荣嫂目送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非但未得半分安宁,反倒是如铅云压顶,愈发沉重。她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
“小姜姑娘,我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不能连累作坊,这一次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将我典给了城中一户富贵人家,那等门第我们平头百姓,又怎敢轻易得罪。”
姜思雨拦住了她,“反正这里也有休息的地方,你先不要离开作坊,留在这里,你的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
荣嫂的声音中带着哽咽,“小姜姑娘……谢谢你。”
荣嫂的两个孩子冲了过来,扑进了她的怀中,母子几个抱头痛哭起来,“娘,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
姜思雨想起曾经看过的书,见过的事,阿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语,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回去之后,她便和景秋蝶和景卓说了这件事,“我想要帮她,娘,表姐,这些日子,我知道了女子诸多的不易,更加理解了你们的为难之处。”
景卓原来也只在书中看见过典妻这个词,如今真的发生在身边,心中也难免膈应,“不知道那位荣嫂被典到了哪一户人家?”
“好像是任家……听荣嫂说家道殷实。”
家道殷实的人家,这崖州可没有几家,姓任的,景卓也只知道一家,便是李坤的舅舅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