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的密辛，大多与争权夺利的内斗有关，锦时从前并没有追问，是因为她觉得那是宋氏的秘密，她在意的也并不是宋氏，宋氏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宋晏这个人，哪怕他不是宋氏的家主，哪怕他只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无名氏，她喜欢的人，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后来呢？”锦时干脆在一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后来的故事很长，长到他曾经以为，他这一生都走不出来，他一直都不敢告诉锦时，不是他不想，而是无从说起，更因为他害怕，在他的世界里，他是个冷血无情到极致的人，他可以亲手将刀子捅进别人的身体，也可以一句话就毁掉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在遇见她之前，他的人生里只有杀戮和血腥，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就像是一台逻辑永不停摆，永远条分缕析的机器一样，直到遇见锦时之后，他才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食人间烟火平凡普通的人。

“后来有一天，奶奶派出去的人，查到父母乘坐的邮轮爆炸，在背后策划主导那一切的人，就是他……”宋晏哑声开口，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才4岁，在被奶奶查到真相的那一天，他派人将我绑架到一座废弃的仓库，后来又亲手捅了我一刀，他用的力气很大，整个刀身穿透了身体，刀尖从后背贯穿，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从那之后，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的人生就结束了。”

锦时的心，没来由的一揪，仿佛胸腔里被人硬生生的揉进了一把碎碴子，棱角不一的细碎碴子缓慢的扎进她心口，痛得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总是会想，在没遇见他之前，他这些年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每一次听见别人提到那些世家大族的斗争，她都会忍不住在意，在意他是不是也曾这样，受过那些深不见底的伤……

“其实，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明明同样失去了父母，明明同样怀着一身仇恨，可你却选择了一条跟我不一样的路，我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与杀戮，我注定不得善终，我害怕，怕自己这一身血腥会伤到你，怕自己曾经造的那些杀孽，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你身上……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复杂的感情。”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心，却不知道，他的心早已经彻底沦陷了。

“很痛吗？”锦时洗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他后背。

那里，还隐约可以看见一道浅浅的伤痕，小小的人，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一刀贯穿身体，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该有多绝望啊。

宋晏沉默的片刻，“不痛了。”

不痛了。

那就是曾经很痛过。

在所有人都畏惧他忌惮他的时候，她其实总在想，他一个人的日子，究竟是怎样撑过来的。

锦时手指落在那片浅浅的伤痕上，良久，她才轻声道：“对不起。”

宋晏：“什么？”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但是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一直在的。”锦时一脸郑重，斩钉截铁般道。

“我这双手，自己都不知道沾染过多少血腥和杀戮，我这个人，浑身上下连骨头里的都渗着毒和阴冷，从前我总是刻意在你面前隐瞒自己杀戮血腥的那一面，在你面前演成你想要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宋晏尾音一顿，平静的心口起伏不定，半晌后，他才终于接上了刚才的话，“可是，那些都是骗你的，那并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嗜杀成性冷血无情，谁逆我，我便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