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小孩子。

霍迦林发觉这时候的甄灵比平时还要直率可爱，会把心情乖乖的说出来，他轻声说：“你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出气啊。”

隔了好一会儿甄灵才说：“她是你妈呀。”

就算自己有委屈，他又能怎么办？

“……她不是。”

甄灵转过头看向霍迦林，他神色冷淡，却也是很认真，她重复问：“不是？”

她有点迷糊了，怎么又不是了？

之前不是还说是吗？

霍迦林沉默了片刻，微凉沉定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悄悄的飘入甄灵的耳际，“你记得吗，我之前一眼识破你装失忆的事情。”

甄灵眨了眨眼，思绪在心头转了一圈，联系到从前心中未问出的疑惑，心中已有了答案。

“那，你妈妈是？”

霍迦林点头，“是，她是失忆了。”

“可是就算失忆了也很奇怪啊。”李绮和霍迦林两个人的状态根本就不像母子。

“因为，她是恢复了记忆啊。”霍迦林以一种含着无可奈何的语气说。

这声音一下子敲到了甄灵的心脏，不知怎么，她突然有点难受的想哭。

因为她明白了。

霍迦林的妈妈不是失忆，而是曾经失忆，之后又恢复记忆，所以他说，他妈妈不在了，李绮是他的妈妈，又不是。

“你猜到了是吗？”霍迦林低头问。

甄灵抿了抿干涩的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霍迦林在继续，“她是失忆后和我父亲结婚的，小的时候我好奇过为什么没有外公外婆，可我的父母从不提，我以为是因为他们都过世了，直到我的妹妹过世……”

妹妹？

这是甄灵第一次听说霍迦林提起他的家人，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还有一个妹妹。

而这次他肯定的说，他的妹妹死了。

“因为我妹妹的离世，我母亲受到了刺激，所以突然之间，她恢复了记忆，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霍迦林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微微轻颤，“很快她就和我父亲离婚，已经快十多年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是在前几天才重新见到她。”

他记得，多年前的最后一面，她不再穿父亲设计的旗袍，而是改成现代时装，浑身冰冷锋锐，那是一个极其冷漠的女人。

对自己亲身女儿的死不闻不顾，一心想的，只有离婚。

最后连葬礼都不出现，连妹妹的最后一面都不去见。

他无法原谅她。

至今他仍旧无法忘记子琪只剩下一抔骨灰的模样，记忆里的子琪巧笑嫣然，出事的那一天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那样猝不及防，连告别都没有，从此天人永隔。

最后记得的，只有子琪穿透电话听筒的凄厉惨叫，那声音陌生极了，每次想起，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抖。

“十一月十五日，是我妹妹的忌辰。”他终于说出了这个日子，这个让他的人生彻底颠覆，毁了他全家的时间。

甄灵眼眸微沉，心头跟针扎一样疼。

她懂了。

所以，他才会说自己的妈妈不在了。

在失去妹妹的同时，一夜之间，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甄灵咬了下嘴唇，开口说：“霍医生，我好冷。”

霍迦林一愣，从回忆中乍然醒来，他关切的说：“我去给你拿电热毯吧。”

“不要，”甄灵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霍迦林的手腕，“你抱抱我吧。”

心爱的女孩撒娇，霍迦林哪有不从的道理，他躺倒甄灵的身边伸手圈住她，甄灵却把被子掀开盖到他的身上，紧接着整个人跟一条小鱼一样钻到他的怀里，她热的像个小小的暖炉，连喷在他脖颈下的呼吸都是热的。

甄灵的手环绕在他的腰上，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渐渐地两个人的体温在交缠，她问，“是不是暖了？”

霍迦林声音微微发闷：“嗯。”

“我总算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发烧了。”她的声音里含着一股欣喜。

霍迦林不解其意，“什么？”

“霍医生，我偷偷告诉你，”她像一个分享秘密的小女孩，有点羞涩的说：“我以前受到污蔑感到委屈，或者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会觉得周围很冷，那种从骨缝里都能渗出寒气的冷，无论我是站在烈阳下，或者是在被子里，那种冷一直往我心里钻，那时候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来抱抱我。”

甄灵的声音在室内有一种悦耳的音调，一字一字的敲在霍迦林的心上，“所以现在我来抱抱你。”

她呼出的热气吹在他的脖颈处，像一缕吹风钻到他的胸口，引起心脏无法平复的震动，她说：“霍医生，不怕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这是，她给的承诺。

不要怕别离，这世上的别离都是为了重聚。

可我，愿意永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