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有时间再次谈论到宋侯梦的时候,封泉还有些感叹:“我头次见着故梦那样的灵,真是大千世界,看来我还有好多东西可以慢慢见识。”
听他说话的尹从有些漫不经心,拧着眉头,在思索什么。
封泉用胳膊碰他一下,“欸,想什么呢?”
尹从目露不解,“他为什么说后悔?”
封泉歪了歪头,“谁?”
“宋侯梦。”
封泉想了想,却是自己先笑了,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举凡大多数人一生,都汲汲营营不知在求索什么。这些活生生的人,简直是人事哀乐里只剩了苦和累。不知道所求为何,心里总是没有满足,明明现实如此,全由自己选择,可是啊,想往中的自己,总是如影随形。”
尹从还是皱着眉头。他貌似思考了好半天,然后依然问:“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故梦没有取代宋侯梦?为什么他说宋侯梦最好的在自己那里?”
“这个……”封泉摸了摸下巴,看尹从一眼,“你真不懂?”
尹从犹疑地摇摇头。
封泉道:“因为他心里疼啊。”
尹从拧着眉,“什么是疼?”
“这个嘛……”封泉看看尹从,突然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尹从依言往封泉那边坐过去一点。封泉还在勾手指:
“再近一点。”
尹从便再靠近一些。封泉这时候垂眸看去,尹从白皙的侧脸正在自己近前,一些碎发落在耳前,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封泉微微靠近,然后突然伸手,使劲拧了一把尹从的脸。
尹从一惊,捂住被揪疼的地方,朝封泉瞪过来:“你做什么?”
封泉摊着手,无辜道:“这就是疼啊。——哎呦,疼不疼,我看看?”
尹从拍开封泉凑上来的手,露出来的侧脸上有被拧出来的一道红印子。封泉连忙凑上去,道:
“来来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尹从斜眼看他,突然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封泉。
封泉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道:“发现我长得帅了?看痴了?”
尹从屈指弹了一下封泉的额头。
“我要出去一趟,”尹从道,“你好好写作业。”
“知道,知道。”封泉叹了口气,认命地掏出试卷和课本。
*
傅友云的扎花店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他背对着门口,身后无声地出现了一个人。傅友云没有回头。
傅友云没有开口,尹从也静静站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当然,两个都是很有耐心的人。
最终还是傅友云先一步出了声。
“来客请自便。”他说。
于是尹从坐到凳子上,认认真真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这是什么茶?”尹从问道。
傅友云幽幽地说:“附庸风雅,剪开茶包倒出来的。”
尹从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中细碎的“茶叶”,又抿了一口。
傅友云又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尹从站起来,“界管前辈……您的千寻。”
他手里是一块透明澄澈的石头。傅友云转头静静看了它几秒,然后伸手接过了。他目光淡淡,不过很努力冲着石头做了半天表情,似乎想要“怀念”一番,可惜失败了。
他就把它随意放进兜里。
尹从静静垂立。
傅友云站了一会儿,想要继续去做自己的事,看到尹从还没走,问道:“还有事?”
尹从:“是。”
傅友云:“什么?”
尹从说:“我后悔了。”
傅友云突然抬眼,与尹从对视。尹从淡淡回视,目光清澈。
傅友云开口道:“后悔了?”
尹从点了下头。
傅友云说:“在你之前,虽无堪用者,但所试众人,无一悔过。”
尹从说:“他们不是我。我后悔了。”
傅友云皱着眉:“你是好不容易选定的一个,他满意,我也满意,性格不讨厌,很能办好差事。”
尹从没有说话,他已经在心里思考如果傅友云不同意他后悔,他要怎么样坚持自己的想法了。
傅友云又说:“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后悔么?”
尹从略微抬眼。对面的傅友云表情貌似是好奇,不过这个表情扮演得不太对,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其实完全不会好奇的缘故。
“您知道……”尹从开口道,“‘疼’是怎么一种感觉吗?”
傅友云偏了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