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闻言把眼一瞪,止不住地冷笑道:“这妖孽休得乱言,那土地虽是最低级别的神仙,却也隶属天庭管辖,享受正规编制,公务员待遇,一个个身受血食供奉,虽不至于白白胖胖,肥头大耳,却也长得五官端正,面白无须,哪像你这妖孽,黑脸精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欺俺老孙不知其中内情,特来蒙混消遣的么?”
话说到此,似乎触动了他的某一件心事,只见那人顿首在地,泪如泉涌,竟嚎啕大哭起来:“大圣爷,您自有所不知,造成我这般惨状的罪魁祸首,恰恰就是您啊。”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猴子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将手中如意金箍棒指定那人,咬牙切齿,暴跳如雷道:“你这厮且休得胡言,俺俩素未平生,不相往来,又怎说是俺老孙坑陷了你,你确实得好好地解释一番,若有半点论据不切实际,免不得这对孤拐上,要吃俺的一顿暴打。”
面对悟空赤裸裸地威胁,那怪人毫无畏惧,却反而情绪激动,言词振奋道:“大圣莫要急躁,听小仙慢慢道来,便知全无半点坑陷之意。说小仙这般精瘦黝黑,似人非鬼,其实百年之前,我也是个腰圆臂粗、相貌堂堂的好男儿。那时节由我镇守天阙,是南天门外八大神将之一,居身显要,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眼高于顶。”
“只因你大圣爷搅扰天庭,仰仗神通,偷蟠桃,盗御酒,吃仙丹,屡次偷出南天门,我等镇守之人却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直到平叛成功,玉帝论功行赏,却有武曲星君在殿前参奏一本,说是我等守门之将秩序懒散,玩忽职守,致使妖猴随意出入南天门,造恶千条,流毒无穷。玉帝闻言心下震怒,立时着有司勘查,却是小仙为当值天将,渎职放纵,罪加一等,便唤刀斧手将我推出午门斩首,还是太白金星心怀仁慈,越班启奏,引经据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请玉帝恕我死罪。玉帝闻奏怒气稍敛,着巨灵神将我打上七十大板,放落凡尘做这一方的土地。”
八戒一听呵呵直笑,肉里挑刺道:“你虽遭此大难,好歹也算个正规编制,却如何这般地黝黑精瘦,身形粗鄙,当真让俺百思不得其解。”
那怪人摇了摇头,继续道:“我虽受此大难,直落得当个偏远一隅小土地的下场,好说歹说,却也是个御用的编制,倒也十分心安。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被贬的地方也不是啥好地方,说来说去,却又跟大圣爷七百年前的一场祸事有关。”
话一出口,猴子不由得又按耐不住性子,但由于先前的教训,便只得强自忍耐,弱弱道:“丫的,当真邪门,你说俺老孙百年前出入南天门闯祸,殃及你被贬下凡还情有可原,这被贬的地方不好,却还跟本大圣有关,当真是岂有此理,莫非俺老孙果然是你命中的魔星,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坑陷于你?”
那怪人听了眉头一扬,语气轩昂道:“大圣爷虽则无意,然而机缘巧合,果真就如小仙命中的魔星一般,再三地累及于我。这却还是大闹天宫之时,大圣爷被太上道祖所擒,放入八卦丹炉中煅烧了七七四十九天,道祖只当大圣殒命其中,便让童子开炉,大意之下,竟被从里面冲出的大圣推了一跤,而那烧得通红的八卦丹炉也被蹬倒在地,磕碰之时,有一块碎裂的火砖划过天际,跌落下界凡尘,好巧不巧,偏就落在了前方百里的月陀国,形成了热气蒸腾、制造干旱的八百里火焰山。”
“由于受到火焰山热力的辐射,连带着周边的地区也跟着风雨萧条、干旱无雨,而小仙所在的这块地界本就雨量稀少,久而久之,便就形成了而今方圆百里的缓冲地带,连绵两百里闷热干燥的火烧原。”
“小仙身居地下,长年累月地受到热力烘烤,故此皮肤渐渐地变为古铜色,其实这还算好的,若真到那八百里火焰山地界,火光焰焰,热气蒸腾,那里的人才真正地受苦,皮肤的颜色也由此变为了泥土色,整一个黝黑发亮,看上去着实瘆人。”
悟空一听大为释然,啧啧称叹,无地自容道:“原来如此,倒确实是俺老孙亏欠了你,承罪承罪,即便如此,你这眼睛好端端地如何变成了红通色,还有这满身满脸地长毛邋遢,身形又如此地精瘦粗鄙,却也难怪俺老孙把你当作妖怪打了。”
那土地闻言苦笑,无奈地耸肩道:“大圣爷有所不知,我本是戍守南天门的天降,虽然职务不高,却也是个得天禄的,一向养尊处优,自在安逸,这会落到这干燥闷热的火烧原上,享受待遇上的落差极大,让我如何承受得起?这连绵数百年下来,这一双眼睛也自热得红通了,不过有多半也是吃苦受饿积攒下来的。”
八戒不由得嘿嘿直笑,肉里挑刺道:“你这土地虽则可怜,所言却也多有不实,说你这双眼睛被热得红通了,俺老猪倒有几分相信,但这茫茫数百里大草原,到此时虽干燥闷热,初时却也是草木繁盛,野味众多,实实地是个好去处,你不仰仗法力随意地捉着几个度口,缘何饿得这般面黄肌瘦,身形狼狈,还苦苦地在俺三藏军团面前喊饿,说这双眼儿都被饿得发红,岂不太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