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
慌恐!
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望!
……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全部集中在安禄山的脑海,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逃了。
也就是这一刻,看着眼前那平静,却又凌厉的少年,安禄山第一次发现,即便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他居然还是像当初第一次入京,在那座酒楼里遇到王冲时一样,对他如此的害怕。
某种程度上,甚至还要超过了被他张守珪。
——虽然他一度以为,后者才是他最恐惧的对象。
寂静!
无比的寂静!
在这空旷无比的大冰原上,两人遥遥相对,连时间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这是宿命般的会面!
两人心中甚至都不约而同的有一种感觉,这或许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见面了。
狂风呼号,从两之间呼啸而过。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两人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砰!”
突然之间,安禄山膝盖一软,陡然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的脸色灰败,浑身仿佛筛糠般颤抖:
“王爷,我错了,我已经彻底败了,根本不可能对大唐再有任何威胁,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吧!”
安禄山,这位一心想要做未来“神洲之主”的人,居然在王冲面前跪地求饶!!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王冲都没有料到。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王冲就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
“你以前也是这么骗张守珪的吗?”
跪地?求饶?阿谀?谄媚?不停讨好?
这一套,安禄山恐怕已经不知道多少人面前施展过了。
男儿膝下有千金?
对别人或许是如此,但对安禄山恐怕早已是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了。
安禄山用这一套对付他,只是弄巧成拙而已。
对面,听到王冲的话,安禄山浑身一颤,脸色顿时越发的苍白了。
“安禄山绝无此意,我的大军已经被你击败了,太始也死在你的手里,从此以后,我已经没有能力再为祸中原。而且,这一战之后,没有意外,所有诸国都会降服大唐,四海之内,已经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大唐。”
“我已经没有了造反资本,你是高高在上的异域王,就放我一条生路好吗?我愿意对着世界意志发誓,从此以后,绝不踏足神洲半步!”
安禄山心中惶恐,连忙分辨道。
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安禄山根本连出手试探一下的念头都不敢,太始那么强大都被王冲斩杀了,他上去的话又能支撑得了几招。
王冲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一双凌厉的目光似乎想要看透他的灵魂深处。
看着眼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安禄山,王冲居高临下,冷笑着说道:“放虎归山,必留后患,你以为我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怪你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上辈子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将九州大地、亿万兆民推进了深渊?王冲突然有些失望。
“如果你不逃跑,而是和我拼死一战,我反而会高看你几分。”
他的目光中充斥着嘲讽,直直地刺进了安禄山的瞳孔和内心深处。
这一刻,安禄山终于知道,不管他怎么求饶,王冲都不会放过他。
安禄山心中瞬间掀起滔天怒火,猛地握紧了双拳,眼中满是嫉恨。
“果然还是这样啊!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
安禄山原本双膝跪在地上,一脸求饶,但这一刻,却突然站起身来,望着对面的王冲怒笑起来。
“又是这种眼光,张守珪是如此,你是如此,所有的大唐权贵也全部都是如此,就因为我们是胡人,所以天生就该低人一等,仰你们的鼻息吗?”
这一刻的安禄山咬牙切齿,状如癫狂,看到这一幕,王冲顿时皱起了眉头。
“安禄山,你居心叵测,图谋造反,造下无边杀孽,甚至将整个世界都推入了战火之中,你有今日,乃是咎由自取,罪该万死,又与胡人汉人有什么关系?”
王冲冷声道。
“造下无边杀孽?”
安禄山怒笑,目中满是讥讽:“这一切不都是你们逼的吗?你以为我生来就是如此,一开始就想摧毁大唐吗?”
“想当初,我在安东都护府,在幽州地界,也曾左右开弓,是人人敬羡的英雄,我也曾羡慕大唐的风姿,心中生出无限的向往。”
“他们说,大唐物华天宝,富极四海,是世界的中心,大唐海纳百川,不管是胡人,汉人,契丹人,高句丽人……,全部都能成为大唐的子民,所有人一视同仁!”
“大唐的皇帝是天可汗!是天下最伟大的君王!”
“我见过灿烂的蜀锦,精美的瓷器,光华若水的丝绸,读过《易经》《论语》《尚书》《管子》……,曾经我以为我看到了人间的天国,世间的乐土,还曾经发下誓言,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一个唐人,并且要用生命去守护这个帝国!”
“因为这个,我曾经无数次和人打斗,被和同样身份的其他胡人排挤,嘲笑,他们说,胡人就应该属于大草原,而我只想做一个唐人。”
“我虽是胡人,但却比你们任何一个唐人,都要热爱大唐!”
“可是最后,我却得到了什么?!”
“是畜生!是胡虏!是一顿顿毒打,是无缘无故的刺杀,是一句你咎由自取,罪该万死!”
说到最后一句,安禄山双目通红,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王冲,嘶吼起来。
这一刹那的安禄山,仿佛撕下了某种掩盖已久的伪装,露出了那个真正的自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满,那些他深藏心底,从没有对任何人提及的东西,全部倾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