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了他不会来。”对面的女人笑得肆意,“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来了也没用。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是陆局长的妹妹仗势欺人。陆七七,你爷爷的德高望重,你爸爸的清正廉明,你哥哥的年轻有为,都要毁在你手里了,知道吗?”
陆七七收起方才嘴角微薄的笑意,眉眼慵懒又平静,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找这么多人过来挨打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仗势欺人?我仗势欺人是什么新鲜事?你拿出去问问谁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仗势欺人?你还是缺少生活的毒打,要不然本小姐免费给你松松筋骨?”
“还口出狂言。”对方望着她,眼神同情怜悯,“忘了你小时候爬墙从军区大院摔下来脚腕骨折的事了?我看你现在站都快站不稳了,怎么,是不是脚疼?”
陆七七咬合着牙齿,额头上全是冷汗,她一扫眼前躺在地上哀嚎吸气的人,握紧了拳头。
那女人说的对,她的脚腕是很疼,疼得她整个右腿的筋脉都在打哆嗦。
从前几天在 dayoff 跳舞的时候就旧疾复发了,更别说要放倒眼前这群混混。
陆七七虽然身手了得,但到底不能以一当百。对面的女人明显就是来折磨她的,让这些人一个一个轮番上阵,每个都被她撂倒,却也耗费了陆七七太多的体力。
“他连这都跟你说啊?”陆七七一咧嘴,擦掉脸上的汗和血,“行,那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凭什么让你管我叫爸爸。”
商伯旸开车赶到的时候,除了陆七七所有人都倒下了。
只有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旁边还有个狗腿子一样的人哭丧着脸不停说:“这可怎么办呀!我就知道你刚才把我支开肯定有鬼!您下次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啊我的大小姐……”
商伯旸早有她又闯祸了的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还是震住了。
心里有什么情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开来,“陆七七,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七七听到这冷漠暴躁的嗓音就知道冤家又来了。
她一顿,心里暗骂,刚才让你来你不来,现在人都快被她打残了,你来个屁。
她已经做好了要被他的雷霆之怒洗礼一遍的准备了,却没想到男人越过了面前所有人,停在她面前,一把拽过她的手趁她站立不稳把她整个人抱住,让她坐在了地上。
然后他低头,手掌按住了她的脚腕。
陆七七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哭出声,小声逼逼道:“疼疼疼……”
商伯旸气得冷笑,“你也知道疼?你爸妈为什么不让你学街舞,为什么停了你的近身格斗课,你都忘了?现在知道疼了,你怎么不干脆把脚砍了踏实?今天我不会再帮你瞒着,自己回家跟你爹妈交代!”
陆七七低着头,拉耸着脑袋挨训。
商伯旸一看到她就知道她伤得不轻。
他本来气她大小姐脾气桀骜猖狂,又在学校瞎乱欺负人,但走近了看见她腿疼得抽筋的样子,一口气就这么突然卡住,不上不下。
就像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在外面受了委屈似的,他突然就没心思追究她的盛气凌人了,就想敲着她的脑壳好好问问她打这么几个废物能把自己伤成这样?
——毕竟,商伯旸本人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物。
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他分得很清楚。
陆七七不吭声,一旁的狗腿子看不下去了,吞吞吐吐道:“商总,不是七小姐喜欢和人打架,您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商伯旸冷冷一眼看过去,“她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好胜心强,自尊心强,没吃过苦,没受过罪。
三观畸形的大小姐一个。
“那还不是因为她们自己嘴贱?”狗腿子气得磨牙,“她们说……”
一直不吭气的陆七七忽然抬眼,“你闭嘴。”
“说什么?”商伯旸问。
狗腿子看了看七小姐又看了看商总,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得罪哪位问题会更大,最后坦白道:“她们说夫人是小三上位,七小姐是陆厅长的私生女,和您订婚是因为她未婚先孕。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姐怕给爸妈丢人,也怕对您的名声不好,就自己去找了那几个传谣言的学生。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们小姐腿脚受过伤的事,所以和小姐打了个赌,如果小姐能拿到 dayoff 一年一度dancg een的称号,这件事就作罢。如果不能,小姐就要去表白教务处在,还要在主甬道上……”
他没说下去,商伯旸已经都知道了。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翻涌的怒火好似被什么压住,又好似化成了另一种压抑不住的情绪。
狗腿子很认真地说:“商总,我也是大院里跟着七小姐一起长大的,我们怕她归怕她,但是没有人不对她心悦诚服。大家这么多年都愿意跟着她,光靠怕是做不到的。”
商伯旸垂眸望着她,女孩却别过头看向一边,神情依旧漫不经心,蜷缩手指泄露了她的不自在。
他觉得她这别扭的样子很好笑,可他完全笑不出来。
那人短短几句话,每个字都像冰刃,又冷又锋利,顺着他的呼吸划进血管里,一道道鲜血淋漓,来不及呼痛,又马上被冻伤。
相识这么多年,他前一秒还笃定地认为陆七七是个三观畸形的大小姐。
他,陆君昊,七七的父母,谁不是对她自诩了解,自诩宠爱?
可是好像没有人认真去想过,大家只是停留在表面对她无限“宽容谅解”,大大方方对她说:你作恶没关系,我原谅你,我替你善后。
其实,她需要谁来善后呢?她又需要谁的宽容谅解呢?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的墙已经这么厚了?
而她,刚才试图打电话向他“求救”——那么骄傲的她,在向他求救。
他却不冷不热的回答,让她心灰意冷挂了电话,又独自挡下了面前的风波。
商伯旸光是这样想着,就觉得空气稀薄得他肺腑生疼。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他问。
语气是刻意收敛过后,硬邦邦的温和。
陆七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太适应他突如其来的温和,指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女人,“这次真不是我找事啊。”
她舔了下干涸开裂的嘴唇,“以前我惹麻烦,总把你牵扯进来,你烦了,我可以理解,换我我也烦。可是这次这个人你真的认识啊——”
商伯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消她多说,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人。
就在不久之前,刚被他单方面分手的,前女友。
商伯旸眉眼一寒,想起方才狗腿子无意道出的一句“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们小姐腿脚受过伤的事”……
是他说的。
他告诉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很久之前就在和他闹脾气了,理由是看到了那条kgibbon设计的裙子,想讨过去被他拒绝。
当时商伯旸告诉她,那是给他“闺女”准备的成年礼物,女人缠着他不依不饶地问了许久,商伯旸才说,不是私生女,是兄弟的妹妹,陆七七。
所以陆七七还是错了,不是只有这件事和她有关。大概率是从一开始,她会被骗去 dayoff 比赛伤了脚,就是这个女人暗中挑拨的。后来他们公开订婚的消息,彻底触怒了被他单方面分手的女人,所以才又有了今天这一出。
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商伯旸也不想告诉她。
他此刻的想法有点复杂,他怕让她知道,因为担着他未婚妻的名号害她受了这么多罪,她会更迫不及待和他撇清关系吧。
“哎,等会儿。”陆七七吸了口气,醒过闷儿来,一拍脑门,“她是不是因为我是你未婚妻所以今天才来找我茬的?”
商伯旸呼吸一窒,整个人僵在那里。
怕什么来什么,他突然不知道这时候该点头还是该装糊涂。
陆七七叹息道:“当你未婚妻也太惨了吧,商总?我的天哪。”
商伯旸已经有将近一分钟没有呼吸了。
他垂眸安静地看着她,像一尊英俊的石化的雕像。
陆七七几次试图站起来,没有成功,索性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板上,对那个女人道:“我就说你缺少生活的毒打吧,当他未婚妻有什么好的,你这样的我一天得应付好几个。你以为找一群人躺地上碰瓷就能治我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了?那你是还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我告诉你好了,不是我吹,你拍那几张照片真不值钱。你今天就算想现场直播给全天下看,也没有哪个平台敢接这么不要命的生意。”
爆料个艺人明星、有财无势的商贾之女也就罢了,陆老将军的宝贝孙女那是能随随便便上热搜的人呐?
想啥呢。
陆七七从一开始就没带怕的——除了,有点担心这件事闹到学校,会被她身体不好的妈妈知道之外。
这就是她为什么肯低头服软,打电话给商伯旸求救的理由。
“以前是我疏忽了。”陆七七还没说完,身旁的男人便打断了她的话,她一懵,只听他用刻板冷硬的嗓音继续说道,“你不用给她现身说法,当我的未婚妻不该这么糟糕。至于有什么好,我现在还没想到,以后,慢慢告诉你。”
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狗腿子:“??”
陆七七:“???”
众人都还没回过神,商伯旸便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她轻得跟什么似的,他却郑重得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这回换陆七七屏住呼吸了,半天,她“啊”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她抬眼,奇怪地望着他,只能看到他棱角坚毅的下巴,还有那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
“我说。”他的语气低沉平缓,“我是该为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尽一份力,不过和你的目标不一致,所以很遗憾我们当不成战友了。悔婚的事情你自己努力吧。看是你逃得掉,还是我抓得牢。”
陆七七:“??????”
不是,大哥??
“你在我心里一直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啊!”
“嗯,你这么尊敬我,我很开心。”商伯旸这样说着,脸上却纹丝不动,完全看不出什么开心不开心,“所以最好以后爸爸跟你说什么事你都乖乖听着受着,不要天天想着怎么气我,有空琢磨琢磨怎么尽孝。”
陆七七:“……”
她揉着额角,道:“爸爸,你说的话我没听懂。”
“哪句不懂。”他停下脚步,低眉敛目,把她困惑的脸蛋圈在视线之中。
“从……从疏忽了那句开始,你重新说一下。”
狗腿子一回忆,那不就相当于从商总表白开始她一句都没听懂吗?
商伯旸不是废话的人,同样的话他也说不出第二遍,于是言简意赅道:“和我结婚,做我太太,给我生孩子,死了以后葬在一起。懂了?”
陆七七很坦诚,“不懂。”
狗腿子打了个哆嗦,总觉得商总现在的表情可谓是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那我再换个说法。”商伯旸想了想,道,“以后你在学校看谁不顺眼,我替你揍她。”
陆七七懒洋洋地摆摆手,“算了,我一个能打十个,不是很需要。”
男人又道:“以后惹了麻烦直接打我电话,不用通知你哥。”
陆七七竖起了耳朵,问:“那我妈呢?”
“你只要不弄伤自己,谁都不会知道。”
老实说,陆七七有一点点心动了。
商伯旸看出了她的迟疑,又加了码,“你家身份特殊,出国不易,以后每年我请dyn来郁城做一场小型演唱会,只给你和你的朋友看。”
“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谢谢男朋友,谢谢未婚夫,谢谢老公!”
陆七七一套回答行云流水不带犹豫,只差稍息立正敬个军礼,看得一旁狗腿子目瞪口呆。
商伯旸其实不太喜欢最后这个条件,皱着眉毛,半天不高兴。
可是大丈夫言出必行,他怎么能失信于自己的女人?
他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小娇妻是被“骗”到手的,答应他的追求居然还是为了见另一个男人。
这么一想,雷厉风行的商总心底突然滋生出一些矫情兮兮的小不痛快。
他沉声威胁道:“这些条件都许给你了,如果你敢反悔,敢劈腿,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那不可能的。”陆七七昂着脖子像只骄傲的孔雀,“我们陆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怎么可能出轨让人家指指点点,给我家里丢脸?”
所以,她不会出轨,其实是为了不给家里丢脸?
商伯旸更郁闷了。
他带着女孩到了医院,光上药、输液就两个多小时。
其间她睡着了一会儿,商伯旸给狗腿子使了个眼色,狗腿子非常狗腿地跟了出来。
商伯旸问:“除了dyn,她还有什么喜欢的人?”
“女的男的?”
所以还都有?
商总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冷静下来:“都说。”
“女的没有。”狗腿子道,“男的也没有。”
“……”
商伯旸握拳,骨节轻微拉扯,摩擦出骇人的声响,他面无表情道:“耍我?”
怎么陆七七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这么皮,跟她学的?
狗腿子看到他冷峻的神色差点直接跪下,不敢造次了,连忙道:“商总,不是不是不是,我哪有胆子耍您。男的确实有、有一个……”
“谁?”商伯旸手掌蜷缩得有些僵硬,保持着一个姿势半天放不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沉静下去,眨眼的频率都比平时慢了。
“您回头。”
商伯旸回头,身后是一扇巨大的玻璃门。
门上,是他自己的倒影。
他一震,狗腿子轻声说:“商总,小姐喜欢你很多年了。”
“不可能。”商伯旸想也不想就反驳,他比谁都清楚她多么努力地在悔婚。
狗腿子猜到他即将拿出来的论据,先一步道:“还不是因为您这些年身边换过两三个女朋友么?小姐喜欢您那年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性子又骄傲些,嘴上说不出口,但她这么在乎家族脸面的人,为什么还天天在学校里惹事,您想过吗?”
商伯旸哑然失语。
“陆局长忙归忙,给自己亲妹妹办事总不会推脱。还不是因为看出来小姐心里那点小九九,所以想着成全她,才大事小事次次都麻烦您过来收拾烂摊子。她想和您在一起,不是订婚结婚那种在一起,而是从谈恋爱开始在一起。不是因为门当户对,不是因为指腹为婚,是……”
两情相悦,共度余生。
男人胸腔震荡的幅度和频率都大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口什么地方隐隐发烫。
那是他从几年前就开始有意忽视,刻意埋藏的地方——某个,藏着龌龊秘密的地方。
热度传遍全身,令他血脉偾张,不得安宁。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生出了这种“龌龊”的心思。
五年前他开始找女朋友,就是因为,那时候的陆七七太小,他发现自己对着十三岁的女孩,动了别样的感情。
这他妈说出去也太禽兽了。
商伯旸一度认为是自己到了年纪,有所需求,身边该出现一两个异性来压一压他身体里的躁动不安。
他知道,女孩迟早是属于他的,这是两家长辈早就定下的婚约。
男人大多比女人现实,他没考虑过什么自由结合,什么恋爱结婚,过程无所谓,他只关心,最后她身边的男人,是不是他。
却忽略了他那几年的举动,或多或少伤了这个敏感骄傲的女孩。
十八岁啊。
她还没经历过初恋,就被他早早定了下来。
商伯旸一边告诉自己,就顺着她的心意,她想悔婚便让她悔,反正最后她也逃不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边又着实被她的行为气得不轻。
她是真的竭尽全力爬也想从他身边爬开啊。
现在得知他们其实是早便是两情相悦的,商伯旸除了喜悦,还有点心疼。
如果他不喜欢她,如果他真就放她走了,同意她悔婚的要求了,她要怎么办呢?
躲在家里偷偷哭吗?
她会哭吗?
她不会。
她只会坐在椅子上,眼神空空地看着空气,当有人过去逗她时,一拍那人的手,呲牙咧嘴道:“莫挨老子,烦不烦?”
十几岁的小孩,连情绪都淡薄肤浅得可笑。
可笑,又那么让人心动心软。
……
陆七七醒来的时候,商伯旸已经不在了。
她揉着眉心,看着陪床的狗腿子,“我睡了多久?”
狗腿子诚实回答:“六个小时。”
“……”那还真是够能睡的,难怪天都黑了,“商伯旸呢?”
“商总早就走了。”
“啊?”陆七七以为自己听错了,眉毛挑得老高,“他走了?”
走了?
走了??
他们现在不是应该你侬我侬如胶似蜜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吗?
狗腿子点头,“走了。”
“卧槽。”陆七七恨得咬牙切齿,拿起手机就给男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那头男人很快接了,她不由分说,张口就是一句:“商伯旸,老子反悔了,不当你未婚妻不和你结婚不做你太太了!”
男人反应很平静:“好。”
陆七七一愣,指尖像被什么刺中,缩了缩。
她不确定地问:“你答应了?”
“答应了。”
陆七七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心上轻轻裂开一道缝隙,有温热的东西逐渐流失。
她闭了下眼,感受着这种流失的滋味,忽然很想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
忍了又忍,她笑开,故作轻松道:“我就说嘛,商总你想通了就好了。我们还是不合适的,我配不上您龙章凤姿,人中翘楚。所以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商伯旸听着电话里她的声音,又隔着门看着女孩坐在床上,目光空洞望着空无一物的墙面的样子,心疼得一阵痉挛。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光是她在电话里这轻松玩笑的态度,他真的要以为,她解脱了。
他不吭声,陆七七便说:“那我挂了。”
“等等。”他道。
女孩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还快,他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掐断了。
陆七七还算冷静,抬手捂着心口,她也不知道这样捂着能不能让心口那个越裂越大的缝隙稍微被填补,喘了口气,对狗腿子说:“你出去给买点吃的,老子饿了。”
狗腿子道:“好的。”他起身就要走。
身后有水滴砸进被褥的声音,啪嗒一声,闷闷的。
狗腿子脚步一顿,目光复杂地看着半透明玻璃上若隐若现的人影。
他刚要说话,就被陆七七打断:“别回头,滚。”
已经是哭腔了。
他连头都不敢回,拉开门走了出去。
陆七七彻底崩盘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难受的。
没一会儿,又有脚步仿佛去而复返,她连头都没抬,捂着脸说:“我觉得商伯旸真的是个混蛋。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一开始不要答应就好了,我也没喜欢他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他真对我没感觉的话直接配合我毁个婚就皆大欢喜了,干什么要这么玩我?先表白再悔婚,这样做人真挺没意思的,你说是不是?”她说得断断续续,哭得很压抑,“不过你放心,我也没多伤心……你别告诉我哥,也别告诉我爸妈,这事就让它这么过去。你当什么都没听见就好,我想吃城南的小笼包,三鲜馅的,去买。”
那人没动。
陆七七泪眼婆娑地抬眼看他,“你怎么还不去?”
“买回来就凉了。”男人道,“我来接你,我们过去吃。”
他的声音太低沉,太有辨识度,陆七七一下就清醒过来。
她拉高被子迅速擦掉了脸上的泪,泪腺却还在不停分泌新的泪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陆七七看着他,一阵牙疼,“你来干什么?”
“我话都没说完,你把我电话挂了。”男人的理由很充分,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无奈和无赖,这很不商伯旸,“我本来想在电话里告诉你,不过这样也好,我亲眼看着,心里更踏实些。”
他的嗓音还是那么刻板,温度却比平时暖了太多,也许是因为话说得多了,措辞也没那么冷硬,所以听在人耳中,距离都被无形中拉近了。
商伯旸走到她身旁坐下,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我想说两件事,第一,我同意你反悔,听你说你不想和我订婚结婚做我太太给我生孩子之类的屁话,是因为我想从头开始追求你。”
“第二,你并不是非我不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商伯旸板着脸,表情严肃,大有平时训诫下属的模样,“我非你不可,我希望你对我也如此。”
陆七七的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垂眸刚好就看到那嫣红的唇瓣,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下巴,轻轻托起来,不假思索就吻了上去。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还是这么说一不二,独断专行,“那现在我们——”
陆七七忽然扬起手,一个清脆的巴掌挥在了男人的俊脸上。
商伯旸愕然。
她的眼泪不流了,眼眶红红地盯着他,眼里没有任何他读得出来的内容,除了讽刺。
“好玩吗?”她问。
商伯旸心疼得厉害,握着她的手,在掌中轻揉,低声道:“不好玩。”
以后都不玩了。
见她哭过这么一次,他就觉得自己太畜生了。
商伯旸从前最鄙视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的男人,可现在他却想,能换她开心的话,要他怎样都行。
陆七七看了他片刻,看得商伯旸慌乱不已,他笨口拙舌,正想着如何哄她,却听她说:“我爸妈特别宠我。我爷爷虽然最疼我堂妹远菱,但对我也是有求必应。”
“嗯?”商伯旸微微蹙眉。
陆七七缓了口气,道:“我们家有钱有势,我爷爷过一次生日都是国宴级别的阵仗,什么样的讨好恭维我都是从小听到大。”
“所以。”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好追。你别拿我当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我比她们加起来都不好追,你要是还想半途而废,现在最好从这里滚出去,我全当你今天放了个屁,两家的感情也不会因此受影响,我保证。”
她到现在还惦记着两家的感情,商伯旸真不知道是该夸她懂事还是该说她太傻。
明明前一天还觉得她是个被人捧在掌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为什么现在看她,每多一眼就多往心里嵌入一分呢?
“我做好准备了。”他说,“你想要什么样浮夸浪漫的追求都可以,多大阵仗的都可以。”
“行。我信你了。”陆七七揉了揉眼睛,“我现在想去吃小笼包。”
“好。”
“今天那个女的,我要她好看。”
“好。”
“以后每天接我放学?”
“好。”
“每天陪我吃晚饭?”
“好。”
陆七七一连问了无数个问题,他都说好。这倒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刁难他了。
怎么商总宠起人来跟没脾气一样?
也罢,来日方长,今天就先放过他。
……
很多年后,陆七七还是会梦见18岁那年的事。
商伯旸一如既往,冒充她家长,去学校里见了她的老师,听老师好一通明朝暗讽,夹枪带棒,他虽然不悦,却也都忍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陆七七心有愧疚,摆弄着他车里的挂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谁想男人根本不看她,从始至终也没理过她。
被无视的陆七七终于怒了,她在学校里就憋着一口气,尽数炸在他这里。
下了车,她抬腿就往他胸前踢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反手制住。
男人抓着她的脚腕,抬着她的一条腿,以无比诡异的姿势对她一番羞辱。
陆七七气急败坏,梗着脖子大喊:“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开放开我,否则我非要你好看!”
后来哥哥出来,终止了这场闹剧。
被救下后,陆七七趁着哥哥不注意,狠狠瞪了商伯旸一眼,用唇语对他说:“你给我等着,整不死你,我这辈子跟你姓!”
想想都觉得又微妙又好笑。
原来很多事情就是漫长岁月里的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了漫长的岁月,又要用漫长的岁月去验证这一句注定。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放开我。
——整不死你,我这辈子跟你姓。
当时商伯旸在想什么呢?
他回忆起来,自己没说出口的话,大概是:“乐意奉陪,荣幸之至。”
【番外完】
本来说最晚昨天更新的,结果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拖了!我跪下挨骂!为了表达我良好的认错态度,这一更一万七千字。艾玛,我缓一缓,倒倒时差,睡觉去了……有事微博喊我哈,更不更新我也都会在微博上通知,网站合作的平台太多了,好几个留言区我顾不过来。晚安我的小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