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不管怎么样,事情也过去八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了。”商伯旸的语速很慢,好像边说边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有了江家做后盾,你的路会比现在好走许多。况且血浓于水……你就真的没想过回去?”
他以为大哥会打断或是反驳他,没想到江临却神色平静地听完了他的话。
可开口时,分明还是无动于衷的地淡漠,“伯旸,你所谓的路会好走许多,指的是哪一条路?”
商伯旸哑口无言。
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应该有自己的追求。
然而活到江临这个份上,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还有什么非走下去不可的路和非实现不可的目标呢?
“我想过回去,这六年里一直在想。”江临阖着眼眸,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但我想不通的是,六年前我出了那么大的意外,连命都差点没了的时候,为什么我没回去?”
——因为段悠。
商伯旸垂下眸,盯着昏暗漆黑、不见五指的车厢里的某一点,半声不吭。
江临继续道:“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虽然说不清理由,但是我始终有种直觉,回去的代价,我付不起。”
商伯旸的心一瞬间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堵住,难受极了。愤怒的血液在胸腔里翻滚,愈演愈烈,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车窗砸碎才解恨。
原来这六年里,大哥一直在等一个他忘了的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是没想过回家,而是怕回去了,就再也等不到了。
段悠,若你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爱你至此……你若是知道!
怎么忍心这样伤他。
回到郁城后,段子矜径直去找了杨子凡和方雨晴。
她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两个人从中作梗甚至叫来了质监局的人,但至少,也要知道这批设备为什么会出问题。
杨子凡抽着烟在办公室里静坐,见她来了居然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段工,坐。”
“组长,我需要一个解释。”段子矜不为所动,眸光里满是令人打颤的萧瑟,“半数以上的设备都出了质量问题,您怎么能把这样一批货交给我?”
杨子凡吸了口烟,吐出来时烟雾袅袅,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衬得有点阴鹜和森寒,“解释?你跟我要解释?”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嘴里叼着的烟头落下了几丝烟灰,灼着办公桌上的纸,“你是这批产品的负责人,为什么不亲自盯着生产出货?现在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还没问你的责任,你反倒来找我要解释?段工,唐总再宠你,做出这些事,也未免太不把公司放在眼里了!”
“杨子凡!”段子矜一向自诩冷静,却也忍不住气得发抖,“我来之前去过车间,这批货是你要求人事雇的临时工生产出来的!”
“那就和我有关系了?”杨子凡抽出烟蒂,摁灭,“雇佣临时工是因为前段时间公司经济状况出了问题,裁了不少车间员工,又不得不为了赶工尽快出货,所以才选择雇佣临时工!所有手续都是上面批准的,你何不留着脾气去找总经理发?”
好个临时工!
杨子凡借公司动荡,招进了一些临时工,如今二期的设备全都出产了,那些人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只怕她现在一个个去找,也是死无对证了。
段子矜的脸色阴晴不定,杨子凡翘了翘嘴角,先发制人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从你进了公司之后,给公司添了多少麻烦?现在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公司的名字,前几页全都是你和你那些男人的丑闻!你当真以为副总工程师的位置非你不可?”
“你来之前,公司的高层已经下了决议。”杨子凡从桌上抄起那份被烟丝烫得有一点点发黑的纸,“从明天起,你可以另谋高就了。”
“杨组长!”段子矜脸色骤变。
她爷爷还在生病住院,上次参演《倾城》的酬薪也因为母带被盗的案子不了了之了。失去这份工作虽不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对她和阿青的经济状况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本来想帮你向总经理求情,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态度!一大早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来找我要个说法?”杨子凡把辞退书扔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说了,收拾东西滚蛋!”
……
段子矜托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时,天色已然不早了。
翻翻日历,下个星期又到了给医院结医疗费的时候。
原以为和iap研究所签下了合同,g市那个由于方雨晴失误导致的棘手的项目就可以彻底翻篇了。
却似乎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她终究还是被辞退。
说到底,江临的出现,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唯独耗光了她的全部心血。
早知道就应该在最初杨子凡叫她去给方雨晴当替罪羊时,干脆地辞职,也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段子矜在网上浏览着各个公司的招聘启事。
以她a大的本科学历和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学历,在同行业里找一份工作应该不算太困难。
只是……有些对不住唐季迟。
想到她曾经承诺过回国后为埃克斯集团效力,结果不仅办砸了事,还间接导致集团资产缩水,段子矜的心里便充满愧疚。
认真考虑了许久,她还是没有把被公司炒鱿鱼的事告诉唐季迟。一是怕他在英国没空管这些闲事,二是怕他若是真的管了,形势只会更难看。
她没有再找太大的企业投递简历,而是选择了一家看上去规模不大的公司。
当她给公司的人事主管发完邮件后,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段子矜暗觉疑惑,拉开门,却看到俊美冷漠的男人静立在门外,衣着考究,气质优雅,凤眸下一颗美人痣格外惹眼。
竟是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