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商队内并无多余的毡布帐篷,沮渠離便将她安置在了自己帐中。沮渠離对她的这一份情谊来得莫名,却真真切切,且匈奴惯来不喜中原礼俗,她自然不信沮渠離是个能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借着生病的由头,才勉强将阿雁拉了来陪自己睡觉。
阿雁夜里睡得沉,又喜欢打鼾,如此几日下来,窦茯苓的面色愈发不好了。也不知是否这个缘由,沮渠離突然命商队加快了脚程。窦茯苓看在眼里,心底的疑惑却愈发高涨。
“怎瞧着我入神?发现我的好了?”沮渠離掀开车帘,正对上窦茯苓探究的眼神,勾起唇角笑了。
闻言,窦茯苓倏地敛起双眸,侧首向窗外望去,不去理会他那些癫狂之语。尚未来得及舒出一口气,腿上突然一沉,是沮渠離扔下的马鞭。
见窦茯苓伸手拾起马鞭上下瞧着,沮渠離问道:“可会骑马?”
窦茯苓稍加思忖,随即颔首:“会,但骑得不好。”
“足够了。”沮渠離未理会她的犹豫,转身吩咐从人牵马来。
这十多日的相处,窦茯苓知晓沮渠離这厮惯爱想一出是一出。吃不透眼下这又是什么变故,窦茯苓支起腿,跟着沮渠離将半个身子探出马车,还未稳住身形,忽而只觉脚下一空,却是被沮渠離抱下了马车。她心底一惊,一把推开他的胸膛,那沮渠離便也顺势将她放在地上。
许是马车坐久了,又或许是身子未好全,窦茯苓双腿发软得厉害,
瞧着她惊魂甫定的模样,沮渠離将双手背于身后,耸肩笑道:“这是何苦,不与我亲近,难道要同那萧青?”
说着,沮渠離眉眼一挑,向窦茯苓身后望去。窦茯苓知晓萧青便在他二人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我早瞧出来了,那个萧青不得你喜欢。既如此,左右没得选,不若入我帐中,我能将你照料得很好。伏苓你意下如何?”
不及沮渠離话音落下,窦茯苓愤愤剜了他一眼,沉声道:“初时我便说过,我有丈夫!”
“行啊,那你夫君是何人?怎从不见他来寻你?嗯?”沮渠離扬眉,笑望着她,眼底尽是成竹在胸的得意。
窦茯苓眉头紧蹙,抿了抿唇,见沮渠離始终用那副神情望着自己,撇开头去,将那已在嘴边的名字费力咽下。她眼前的这个人,绝非寻常商贾。这些近一月的日夜相处和悄然观察,她早发觉这一行商队里里外外皆透着古怪。沮渠離虽年轻,这儿所有的匈奴商人却皆对他唯命是从,面上俱是恭敬惶恐,连阿雁这个看似不相干的别家女眷,都有些怕他。哪有商队是这样的?即便是东家之子,也不会在自家的商队中拥有如此威信。
这样的威信……怕是出自匈奴王廷。连辛隹这个名字,恐怕都是假的。
如此,卫谚的身份却不便让他知晓了。若他真是匈奴的将军,以而今形势,必然会与窦伏婴、会与卫谚对阵,一旦叫他知晓了自己同大新将军、大新丞相的关系,必然会被扣下为质,以此要挟窦伏婴与卫谚。
她不知自己在卫谚心底究竟是否值得以江山作凭,但她决不能让自己成为大兄和卫谚的拖累。
唯一担心的,是知晓她身份的萧青。只是先前萧青为了得到她已在沮渠離面前替她胡诌了个身世,往后应也不会再出面做些打脸之事。
她想了想,回道:“我夫君不过是个无名百姓,若要出关寻我,还需经由乡啬夫向上头申请过所。再等月余,他应就能出关追上我了。”
沮渠離唇角微微勾起,闻言嗤笑一声。比起她的话,他倒更愿意相信萧青的那套说辞。
“近日要下大雨,我们骑马会快一些。”伸手将窦茯苓抱上从人牵来的骏马,沮渠離又笑着堵住了她的欲言又止,“我寻了商队里马术最好的人与你同骑,不会骑马也不必担心。”
语罢,窦茯苓便觉马背一沉,身后又坐上个人来。
“本想与你同骑,但知你不喜同我亲近,伏苓,我从未对谁如此上心。”沮渠離一手扯过缰绳,一手拍了拍马脖子,又扬首对窦茯苓身后那人道,“好好看护她!”
身后那人寡言,只是略略颔首,便从沮渠離手中接过缰绳,驱马向前。沮渠離转身利落上马,当即命人舍弃马车与辎重货物,只拣些轻便行礼货品上路。
马队出发,扬起阵阵尘土。身后那人从她身侧伸出双臂,粗粝的手掌紧握着缰绳,用自己的臂膀与胸膛将她护在安全又稳妥的位置上,克制而守礼。马蹄纷杂,大风呼啸,种种杂音入耳,忽有五个字自身后飘入她耳中。
“女君,冒犯了。”
字正腔圆,是极地道的汉话。
作者有话要说:窦伏婴:这他妈又是什么人间疾苦,摊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