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

漫漫长夜,窦伏苓却因知晓长乐宫外头的那些纷争而毫无倦意。玉屑面脂的膏脂已静置了大半夜,隔日需用的柳条也早有宫人送来偏殿。红栒趁夜潜出宫去欲寻卫衣，窦伏苓一人留于悄然清幽的宫里,索性燃了案上的灯，就着昏黄的烛光,将膏脂取出，用柳条细细搅动。

哪想未过半柱香的时辰,红栒便去而复燃。窦伏苓停了手上活计，又问：“可是被发觉了？”

“并未。”红栒朝窦伏苓施礼，侧身让开，窦伏苓这才瞧见她身后竟跟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大兄！”认出来人，窦伏苓一怔,立即丢开手中的柳条走上前,“你怎么——”

窦伏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中包裹丢在案上，轻声道：“你若要瞒着舞阴公主出宫,明夜人定末来宫门旁的微微庐舍寻我。”

窦伏苓回头望向案上的包裹,又抬眸望窦伏婴,心头激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窦伏婴又悄声道：“我不久留,有甚要问的，留到明日吧。”

说完，他望向红栒，见红栒躬身颔首,便径直转身出了房门。

未听见脚步声，但窦伏苓料想他应是施展了轻功出了深宫。回身行到案前，她打开包裹，却见内里是宫中寺人的深衣袍。

“……怎只有一件？”窦伏苓跪坐到案后，往包裹里头又翻了翻。

红栒坐到案侧，知晓窦伏苓的意思，一时竟鼻头微酸。抿唇稳了心绪，她方才轻声道：“婢子留于宫中打点，女君无需挂念。”

窦伏苓双手顿了顿，抬眸望向红栒，突然问道：“你是如何遇见大兄的？”

“婢子还未出宫门，便见到了当值的大公子，询问之下，婢子便将女君之事告知了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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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伏苓熬了一宿，终是将所有的玉屑面脂做了出来。第二日呈到正殿，舞阴公主略略感叹了几句她惨白的面色，却不出意料地，只字不提令她出宫回府的事宜。她遂沉下心去，陪着舞阴公主说了会子话，便浑浑噩噩地回了偏殿打盹。

到得用过晚膳，周遭宫人纷纷退去，窦伏苓早早于房内换上了寺人衣袍，只静静坐于案后等待与窦伏婴定好的时辰。红栒窦伏苓的心头突突跳得厉害，方躬身悄然行至院中，便有寺人从暗处现身，窦伏苓瞧着面善，却是长秋殿外的寺人。那寺人朝她一礼后一眼不发地转身而行，窦伏苓压下心底的惊诧与那一抹些微的犹疑，跟上了他，从长寿殿后一道无人看顾的矮门出去，七躲八歪地绕开了宫内各殿外看护的郎卫与四下巡视的兵卫，悄声无息地将她带至卫尉庐舍。

“大公子已恭候多时，夫人请。”寺人站于门前，转身朝她行礼，将自己的腰牌递给她。窦伏苓接过，微微朝他颔首，便推门而入。

窦伏婴穿了一身常服，见到她，当即二话不说，牵着她从侧门而出，走到庐舍后头，将她抱上了一架瞧着最平凡无奇的马车。

窦伏苓窝在马车内，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将那枚腰牌紧紧捏在手中，做好了被宫门兵卫盘问的准备，窦伏婴却驾车一路顺畅地出了安门，继续往北而行。

“……这是？”马车辘辘行了大半个时辰，竟在甲第外的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

窦伏婴拉着她下了马车，将她引进院中，道：“昨夜卫衣方将我从窦府带出，我不过去宫门前巡视，哪想见到了你的侍婢。”

见窦伏苓手中紧紧攒着腰牌，惊疑地四下观望，他又道：“此处院子是数年前卫谚同我以他二兄之名置下的产业。你且安心，方才带你出来的寺人，亦是我数年前放在长秋殿外的。”

“你带我来此——”

“女君！”窦伏苓情急，并未注意窦伏婴口中的寺人，只是话音未落，便从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她循声转头，借着廊下幽微的烛火，却见卫衣对窦伏婴怒目而视，“大公子何苦将女君牵扯进来呢？”

“有安阳相护便无忧了么？你家君侯千算万算，可有算到她是被舞阴公主接入宫中的？”窦伏婴徐徐反问。

卫衣闻言，愣了愣。

窦伏婴又对卫衣道：“她既已悉数知晓，不若将她从那深宫里带出来。”

卫谚默默不言，片刻，颔首朝窦伏婴一礼，末了，又回头望向院门。

窦伏苓知她找寻的是何人，心头浮起一抹愧疚，缓缓道：“……她仍在长寿殿。”

闻言，卫衣眉目微挑，窦伏婴却道：“替阿伏打点好一切，明日，她会寻个时机出来。”

窦伏婴将她带入一侧厢房，燃了案上烛火。窦伏苓望向他，道：“大兄可还与卫谚一心？”

闻言，窦伏婴身形一顿，复又笑道：“都随卫衣到这儿来了，你说呢？”

窦伏苓敛眉，站在他身前，定定道：“我想见他。”

窦伏婴沉默不言，窦伏苓想了想，又道：“我可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