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林放五官像是美玉雕成的一?般,浸泡在月色中。
余殊倒吸了?口气,慢腾腾朝他挪了?过去。
距离两人躺下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明天中午还有发布会要开,行程很赶。余殊看着林放满是困意的眼眸有些愧疚,抱歉道:“是我吵到?你了?吧。”
林放没?多言,只揽了?他入怀中,从背后抱住,“快睡吧。”
被熟悉的体温和香气包裹着,余殊拘谨的身?子反倒放松下来。
林放的话仿佛一?道咒语,没?多久,余殊竟也睡着了?。
待余殊熟睡后,嫌屋里热要蹬被子时,林放缓缓睁开眼。
他一?直没?睡。
余殊在他身?边躺着,还是平生第一?回。
梁朝年间,十九岁的余殊已平定过北狄、征战过东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每不小心露出来时,都惹林放心疼。
不像此?身?,五官精巧眉眼如画,唇瓣也没?有伤,仿若新生。
描摹的手指停在空气中。
余殊向来浅眠,打搅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余殊在睡梦中嘟囔的样子,林放轻轻笑了?下,重新替他掖好被角,将他往怀里抱紧了?些。
*
夜里,余殊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十四?岁那年、尚在宫中的一?晚。
他未出宫建府前,与众皇子一?同住在海棠苑中,献帝时不时来看望。有一?日晚宴多饮了?几杯,他就准备歇在此?处不想挪动。
海棠苑诸殿唯有余殊那处最奢华最宽敞,适合天子御用。余殊本想让出来,自己随意找个地?方?睡,不想献帝竟留他在宫里下棋,至夜也没?有要睡的意思。
时至子时,余殊恐明日早朝时外头闲言碎语,说他侍奉在侧却不守礼数,又不好扰了?天子的兴致,便假意困了?,指间捏着黑子伏在案上装睡。
他原意是他睡着后,内臣们自然会来服侍献帝休息,届时他在惊醒,随便找个地?方?歇一?宿。不想他趴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两人都没?动。
期间有内臣送了?果盘,放下后就走开了?。
余殊听见脚步声朝自己走近,却没?抬眼,依旧在桌案上趴着。
殿中金银器物多,余殊住惯了?,并不觉得光线晃眼。
而在那个脚步在他身?边停下后,有一?片光斑一?直停留在他眼中。
有杀气。
余殊心下一?怔,隐隐觉得有把锋利的刀在他头顶悬着。
龙涎香的气味在周身?弥漫开来。
殿内始终只有他二人。
献帝想杀他。
余殊猛得惊醒,正准备坐起来,却按到?了?一?只胳膊。
他睡得迷糊,忘了?昨晚是和林放睡在一?块儿的,前后事情?一?下子联想起来,方?反应过来刚刚所?见之景,都是假的。
林放早醒了?,因?余殊半夜枕着他的胳膊睡,不便抽出,便一?直在床上坐着处理邮件。
见余殊出了?一?身?冷汗,他放下手边的东西握住余殊的手,“梦魇了??”
掌心相贴的真实触感击碎了?脑中的零散片段。
余殊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笑道:“没?。”
那不是梦。
而是回忆里真实存在的旧事。
那晚是余殊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个分水岭。
他伏在案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开始放空。
高悬的刀,始终没?刺下来。
他与献帝,关系一?直很微妙。
生在天家,君臣为先,父子之间感情?本就是微妙的。
只是他曾以为他和其他皇子不一?般,因?为没?有母妃的缘故,献帝总是偏宠他一?些,他也该全心全意地?孝敬他才是。
后来他才知道,他和其他皇子确实不一?般。
献帝并非余殊生父。
他弑兄夺位逼死了?余殊的父亲,偷走了?兄长的江山,以淋漓的鲜血换来知情?者的哑口不言。
余殊认贼作?父十余年,朝中已无活人敢将实情?说出。
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林放,也从未想过将当年真相和盘托出。
彼时林放捧着他的脸,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脸颊,温柔道:“梦到?什么吓着了??”
他眼中一?片澄澈,替余殊抚平了?皱着的眉。
“没?什么呀。”
余殊抿唇,做出开心的模样朝他笑了?笑。
打那夜察觉到?献帝对他有敌意后,余殊便不再依赖任何人了?。本分地?做个小王爷,欺上瞒下,韬光养晦,唯一?的赤忱只许给过一?人。
人生在世,许多事都是争个朝夕。
好在林放对前尘事一?无所?知,他才能?暂时将不愉快的过往都抛诸脑后。
*
十一?点,山河犹记发布会后台。
余殊刚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就接收到?了?程曦揶揄的眼神。
程曦穿了?一?袭红色长裙,和影片中女?主的一?套造型神似,今天是她和林放的主场,这?会儿提前过来和林放对对台本。
她之前给余殊推荐过本子,听许骄阳说,拍戏时对方?也看在他的面子上颇为照顾。余殊对她印象很好,许久不见也并未觉得生疏,打招呼道:“程曦姐。”
程曦踩了?双大高跟,拍拍余殊的肩膀,用手比划着两人的身?高,“你是不是又长高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