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师傅一边说一边搅着汤锅,神情专注,分明只是一个卖拉面的人,可说出的话却不由得叫人心里一动。
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就中二极了,一对情侣甚至忍不住捂脸代为尴尬,偷笑个不停。
夏佐和老板都毫不在意,仿佛都因此触发了心事,而思绪连篇的沉默了下来。
这几天霓虹的天气也因为前阵子那接连末日天象的异变,而大雨接连不断,提前进入梅雨季节。
雨在头顶的棚子上噼啪作响,黑色跑车忽然出现在长街尽头,它在积水中滑行,像是一只黑豹在雨夜中奔袭猎物。
跑车悄然停靠在路边,雨刷扫荡着前窗上的雨。
当那块透明的扇形区域出现的时候,老板看清了车里的人,车里坐着白发老人,他穿着黑色西装,打着玫瑰红的领结,看起来不像是会深夜里去拉面车上吃宵夜的人。
夏佐侧眼望去,看着神情变了的越师傅,他的脸色,也跟着恢复了一惯的淡然微笑。
这气质的变化,顿时令偷看他笑话的周遭男男女女,哑然失声,就是忽然觉得他,如拭去尘埃的白玉,被雨水洗涤干净的古剑,骤然耀眼,瞬间令人自惭形愧的夺目。
车门打开,高档的定制皮鞋毫不介意地踩在雨水中。开车的老人撑开一柄黑伞,雨从伞的四面八方流泻而下。
夏佐喝了杯酒,仿佛没看见越师傅挂上打烊牌子的举动。
“抱歉各位,我得打烊了,最后的拉面和酒算是我请大家的,真是不好意思。”越师傅淡淡地说,然而声音却进入了所有人耳中。
越师傅回到车边把围绕招牌的彩灯关了,只剩下汤锅上的一盏孤灯。
客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去,只有夏佐像是没有听见,仍静静的喝酒。
开玛莎拉蒂的老人已经坐在夏佐旁边喝酒了,用小盅喝廉价的清酒,这个外国人喝起来倒也蛮有霓虹上班族的味道。
“还得多亏夏佐君啊,要不是跟着他的踪迹,我还找不到你。”老人说。
“喂,请别责任甩我头上。”夏佐义正言辞道:“我绝不给任何人背锅。”
“你聋的么?我说我打烊了。”
“可我没准备付钱啊,这样你就不算营业了。”
“昂热你这辈子都是个混蛋!”越师傅气得没辙,“吃什么面?”
“就你拿手的那种吧。”
“好像我以前是你的御用拉面师傅似的!”越师傅愤愤地把面投进汤锅,“还有今天你可带不走他,现在他正和小女友们浓情蜜意,我最讨厌有人这种时候焚琴煮鹤了。”
夏佐苦笑,摇了摇头。
“我只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能和传说中的黑道至尊成为朋友,阿贺他们一直猜疑这个小家伙的势力背景,没想到竟会是你这位皇。”昂热笑笑,“既然他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再担心什么了。”
“是当年的黑道至尊,如今只是拉面师傅。”越师傅没好气地说,“我也不是谁的势力背景,我只是个拉了六十年面的老头子。”
“太谦虚了,没有你夏佐一个普通人当初能混进醒神寺?”昂热说。
“过气的黑道至尊就不能结交现代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了吗?”越师傅叹气,“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我也没有想到他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后来我知道后也是吓了一跳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厉害啊!路明非,夏佐,以后你们两个会改变世界吧,特别是每次看到你给我带来惊艳的改变,我都不由自主心生一种敬畏。”
昂热掀起幌子,背对夏佐,看着雨中的小街。
往外走几十步走出小街就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街却还是二战后的模样,路两边都是老式和屋,屋前种着梧桐和樱树,幽静中透着破败。
夏佐不动声色,淡淡问道:“那还是怎样的敬畏呢?我不由得同样心生好奇。”
越师傅代替他答道:“他六十年前大败过一次,输掉了所有筹码,如果他年轻时能跟路明非一样多一个你这样的学弟,就不会输了。”
越师傅在面上多加了一块叉烧,放在昂热面前,“你不是马上就要成为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了吗?”
“可是现在的情况依旧恶劣,全世界的人都像是忽然知道了蛇岐八家的秘密,有人故意散播了出来。整个世界的混血种都在源源不断往霓虹赶赴,在黑市里,我的学生夏佐的人头已经高达三千万美金了。”
拉面师傅兼巧手伙计,“既然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你还敢收他,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相信这位小友,他绝对不会把我的情报分享给第二个人。”
“是阿贺告诉我的。”昂热舀着乳白色的浓汤,“在临死的时候。”
“夏佐也看见地,大概被两斤的弹头贯穿了整个身子。”
越师傅擦桌子的手顿了1秒钟,而后他继续卖力地擦着桌子:“所以你跑来找我干什么?我对你没什么用,我这种人就是旧时代留下的废物。”
“霓虹马上要成为全世界混血种逐鹿的四战之地,你这位皇,还想霓虹重复二战败亡的历史吗?”昂热慢悠悠地说。
“是因为绘梨衣吗?”上杉越,这位昔日日本黑道皇帝眼里掠过一丝阴翳。
他看向夏佐,夏佐抬头与他正视,一向嬉皮笑脸和他交谈,一向表现得不认识他真实身份得夏佐,此刻犹如宝剑出鞘,双眸若寒潭冰冷。
一股心照不宣的沉默,四散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