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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基调(1 / 2)

“相公,德州诸事,便是如此。如今各州县皆已严防,以待不测。只是,这个关永河不可等闲视之,若论行伍经验,较之本地府兵,还要强上许多。德州诸地刀客,上溯二代,多有悍卒,如今当打之年者,漠南漠北,辽东辽西,口内口外,皆有留过声名。”

整个大唐口碑最好的两种无组织但有活力的社会团体,一种就是河北刀客,另外一种,就是江南剑客。两者诞生的原因也很简单,最开始肯定都是失地,或者家族破败,但又有一定的积蓄,加上曾经也有一些祖辈人脉,就能够通过贩卖自己的武力来换取生存资源。

在动荡的年代中,这种群体的诞生是自然而然的,人们有这个需求,于是就诞生了这样的群体。只是他们又毕竟是“弱势群体”,无法形成组织,即便形成了,也会先被军阀后被中央政府镇压。

“侠以武犯禁”,这是铁律。

一般正常来说,到了大唐这种大一统的时代,这种“弱势群体”就会失去活力,逐渐消磨在了社会的劳动生产中。耕地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砍人?

只是贞观朝的变化实在是超出了想象,它的社会的确是趋于稳定的,但是经济活动却是相当的“动荡”。

经济交流的地域范围几乎是拓展了数倍,哪怕是丝路,也不再是一小撮权贵或者冒险者的游戏,它是可以下放到一般州县商帮、行会、家族的。经济活动,以及长距离的商品贸易,延续了“侠”的生命力。

于是河北刀客,江南剑客,都以“游侠”的形式留存了下来。他们并非是固定地在一个地方生存,而是几个地方,乃至几个国家周转。

人生观价值观,毫无疑问已经冲破了曾经的“地方限制”,原本的地方“传统”,是无法再继续约束这种人。

王祖贤筹办镖局时候,原本想的也还是简单,给老弟兄留一条后路。永业田不够开销,还能继续卖点武力给愿意掏钱的不是?

而他们这些见多识广,又屡次参与大战的“民间武装”,又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卖身给哪家商贾,哪怕是卖身为奴给权贵,也得挑挑这个权贵的成色。

同样是国公,柴绍和张公谨能是一回事吗?

同样是男爵,陆德明一个糟老头,和张德这个“青葱少年”能是一回事吗?

开拓眼界之后的“游侠”,他们个人的主观意志越来越受自我意识的操控,情不自禁地会藐视“权威”。而和他们历朝历代的前辈们不同,历朝历代的前辈们,最高理想,也就是“货卖帝王家”,到他们这里,自己卖不卖不重要,重要的是攒下本钱,培养一代两代人,自然而然能够跟着某些自己依附的权贵整体上升。

只是这个过程,毫无疑问变数无穷,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坚强意志就会形成坚定不移的一条坦途。

“上呈而来的河北官报,说此人也算是忠义之家?”

“关永河行五,早年人称将陵关五郎,有四个兄长,跟契丹人争夺幽州田亩而亡。”

只说争夺,薛大鼎也是拿捏很到位的,因为早年官方从来没有说要消灭契丹人,但是鼓励民间挤压契丹诸部的生存空间,是显而易见的。

契丹人真正从沧州北部地区消失身影,都要到李客师从幽州都督位子上下来。再到后来朝廷财政宽裕,才有了契丹十部灭亡八个的军事行动。

按照朝廷的估计,一代人之内,就能彻底清除契丹在辽河流域的存在,两代人之后,契丹就只是史书上的两个字。

只是毫无疑问的,想要让一个民族成为历史,并没有那么容易。

即便是现在,漠南漠北,依然有着突厥的遗存影响力。若非安北都护府大都护是个相当暴躁的悍将,仅仅是梳理漠北意识,就要填进去年的税赋。漠北这种地界,张公谨远没有尉迟恭来得好用,而且尉迟恭威名在外,较之张公谨这种“蹭经验”达人,是全然不同的。

“难怪能在德州有恁多田亩种棉。”

马周微微点头,但又问了一句薛大鼎,“此人在河北江湖中,颇有名声?”

“算是比较考前的,德州的镖客出去,多有报‘德州关老五’的名头。在江湖中,还算好用。便是到范阳,也是认的。”

“噢?”

有些讶异的马周眉头微皱,原本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经验,河北刀客的存在感应该在大唐开国二十年之后就会趋于消亡。只是毫无疑问的,社会的经济活动,需要他们这些民间武装力量。

便是现在的辽东,随处可见抱剑持刀操持奇怪口音的外乡人。这些人,大多都来自河北、山东、江淮等地。收入比一般人高得多,武力值也是如此。可朝廷在辽东,有时候还会招募一些“勇士”“民壮”,用以维持治安。

对付高句丽余孽,总不能一直用牛刀狂捅,正规军跟菜鸡打久了,也会废。

马周思量了一会儿,用询问的语气问薛大鼎:“对关老五,是招是抚?”

“各有利弊啊。”

一声感慨,道出了薛大鼎的复杂心态。

沧州是在他手上兴旺发达的,固然背地里的勾当多不胜数,但外人看来,他薛大鼎就是有“经济之才”,否则怎么会调他去中央?

想郑穗本,不也是在马周麾下混饭?当然郑穗本现在境界高了,暂时不出仕,“以待天下有变”时候,再跳出来,当然什么时候“变”,郑穗本也没谱。不过他和薛大鼎不同,他郑氏有女郎在狗窝里,就算不做官,日子也不会比朝廷大员差多少。

“陛下在侧,还是镇杀了好。”

在马周下首的诸多幕僚,有人开口如此说道。

道理是对的,但马周不可能现在就做出决断,毕竟德州的事情,不是杀一通就了账拉倒。到时候继续按照现在的政策方针,去抽棉赋,去强行用官方定价“掠夺”棉花利润,没有关老五,也会有马老五。

“杀肯定是要杀的,但……只诛首恶。”

薛大鼎小心地提了个意见,马周依然是思索的模样,但微微点头,显然认可了一个观点。

那就是杀。

不杀人就去安抚,毫无意义,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但马周也很清楚,安抚靠嘴炮是无用的,得有实利。让渡一部分“利润”出去,河北那些个观望的“刀客”棉农,才会继续老老实实地种地,而不是钉耙换了枪棒,锄头换了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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