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干嘛啊”
“哥哥”
她又叫,像极了一枝粉腻娇醉的桃花瓣在颤动。
“你让我歇一晚上。明天行不行”他头痛。
“不行”她撅嘴。
“”
褚青投降。随手关了电视,正要跟她回屋交粮。不负众望的,那破手机又开始倍儿巴乱蹦。
他返身接听,说了几句便挂断,喊道:“宝宝,我得出去一趟”
“谁啊”
丫头在床上应道,没大动肝火。这么多年早被晃点惯了。
“楼烨,不知道什么事。”
“那你还回来么”
“看看吧,不回来给你打电话。”
“哦,过了十二点我可不锁门啊,谁爱进谁进”
“没别的事,就是想找你喝酒。”
这是楼烨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颐和园完了”
这是第二句。
当褚青赶到小饭馆的时候,楼烨已经坐在那里,桌上撂着两只空酒瓶,没菜。棚顶的吊灯昏黄。墙皮漆黑,棉布帘子也不太严实,嗖嗖的往里灌风。
“哥,你想喝上我哪儿喝去,在这干嘛呢”他见对方摇摇坠坠的,连忙过去扶。
“不。不用。这就挺好”
楼烨的酒量略差,加上心情抑郁,不觉有了丝醉意。褚青没办法,只好道:“那咱叫几个菜,别喝凉的。”
说着,他唤过服务员,点了个锅仔和两道炒菜,酒也换成了38度的绵竹大曲。那服务员的表情极其惊悚,想问又不敢问,纠纠结结的退下。
亏得店内没别的客人。否则肯定骚乱。
而此时,他才接过话头,道:“你刚才说什么,怎么就完了”
“后期做完了”
嗨,他松了口气,可下一秒,楼烨又道:“也特么快完了”
“我把颐和园送去审查了,没过,我打算再送。”
“我知道,它过不了。”
“我知道,它不能上映。”
“我知道,他们会用一个特可笑的理由毙掉那部电影。但我也没办法,我干活的时候老是忘了那些东西,这个你能拍,那个你不能拍”
“”
褚青默默听着,连菜端上来了都没动。
当初,一群朋友就劝过楼烨,没听,如今也不是在后悔,是憋着,是压着,是忍着,是最极限的跟老朋友聊一聊。
那片子他知道,有青春,有骚动,有裸体,有反思但这都不重要,最吓人的是,里面还有八九。
你以为蓝宇被禁,真是因为同性恋么不就是稍稍提了几笔大广场么更别说颐和园这种明目张胆的描绘。
其实整个第六代,贾璋柯妥协过,王晓帅妥协过,张园直接堕落,管琥游走在商业与文艺之间,只有楼烨,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
直到十年后,仍然死倔死倔的挺在自认为有价值、有灵魂的电影废土上。他不一定正确,但一定值得敬佩。
楼烨一盅一盅的喝着酒,偶尔夹口菜,强大的自制力仍然掌控着头脑的思维,道:
“我以自由的表达方式进行我的电影工作,却被首先理解为对禁止的反抗。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我们必须无条件接受对我们每个人的各种分类、定位和命名,无一幸免。”
“我不希望我面对的事情,是以后20岁的导演还要面对的。他们拍第一部第二部影片的时候,应该比我们要好。”
他保持着惯有的说话口吻,深刻,矫情,褚青没有笑,甚至不敢喝酒,免得两个人都醉倒。
在这样的夜里,被老朋友叫出来,除了同喜同悲,还能干什么呢
“以前禁止的时候,我们最自由,现在审查放宽了,我们反倒被束缚了,真讽刺。”
楼烨拈起酒盅,在眼前晃来晃去,语带感伤:“我还是觉得那会儿最好。”
“呵,我也觉得那会儿最好。”
褚青低声应了句,似说给对方,又似说给自己。
一顿饭吃了许久,饭馆都临近打烊,酒喝了半瓶,菜剩下大半。他知会了媳妇儿一声,便扶着楼烨出门,外面夜色无边,路途未尽。
楼烨靠在他身上,醉意朦胧:
“青子,我想苏州河啊,那时的爱情真好就像风一样突然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