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就住在小吃店上面的套间,她的丈夫死得早,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新东方毕业在自家小吃店当厨师,一个小学六年级,在附近的学校念书。
陆离借用老板娘家的浴室洗了个头,换上她儿子的衣服,略长的刘海随便用一字夹夹起,今天早上就开始上岗开始他的人生第一份工作。他一人包揽服务员和洗碗工两份活,但早上没有要洗的盘子,便去前面给客人送餐。
说实话,还挺难,因为今天是开学日。
具体表现为只要有女生点菜,陆离就肯定被叫住过去,听她们磨磨唧唧半天也决定不好吃什么,最后还是老板娘指着墙上的表告诉她们要迟到了。
陆离端着托盘路过一桌盯着他的女初中生,隐约听到她们是在议论自己,不由皱眉。他夹着空托盘往后厨走,忽然被旁边一桌女生拦下。
“小哥哥,你是明星吗?”
“不是。”陆离满头问号,脚下不停,绕过女生往后走,没走出两步又被另一个女生拦下。
“帅哥给个手机号呗?”
“不好意思,没有手机。”
“你长得这么帅,肯定很多人追你吧?”
“我跑得比他们快。”
“小哥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哎。”
“……你自问自答了还问我干什么?”
女性对帅哥的包容心是无限的,哪怕这个帅哥从头到脚写着“不解风情”,笔直的回答在特定滤镜下也可以读作“可爱”或者“幽默”。
陆离来的第一周,小吃店生意爆棚,客人大多是小学到大学的女生;不过最显著的变化就还是“餐馆一条街”上没再有过混混们的身影,因为流氓团伙绝望地发现,那个小吃店保镖的服务对象不只小吃店,他们随便去那家店收保护费都会被追着打,再加几个人的用途只是多送几个人头。
那一天他们想起了被强者支配的恐惧和屈辱,八个参差不齐、发色不一的男人被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追着打出“餐馆一条街”,引得两排小餐馆的老板们纷纷围观。
小吃店老板娘乐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让大儿子给陆离的晚饭加了一盘油焖大虾。老板娘的小儿子把学校女生送自己的糖全都给了陆离,心里认定了陆哥“街区一霸”的地位。
对陆离而言,这几天是他十八年人生里最魔幻的一段时间。
收拾流氓不算什么,反正以前走夜路隔三差五就要揍一顿上来“借钱”的醉鬼,业务熟练,比流氓更麻烦的是那群女生——第一天还能疑惑一下,第三天只剩下烦躁,第五天陆离忍无可忍,找老板娘预支十块钱工资买了个黑口罩,坚定地将一字夹还回去。
陆离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掀开刘海,有些茫然。
至于吗?好像也没多帅……好吧,以陆万兴和刘婶那两头猪作为参照,他肯定是好看的,但再往上就没概念了。
“啧,等到能靠脸吃饭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吧。”陆离一松手,让刘海重新盖住眼睛,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戴好。
刘海一盖,口罩一戴,谁也不爱。
陆离在小吃店过了父母死后难得一段安稳的日子,很快又找到了能拿第三份工资的工作。
近来外卖行业逐渐兴起,尤其是超一线城市。陆离打工的小吃店虽然没有网上店铺,但多了外卖送餐服务,接单范围仅限附近两公里,超过需要加钱,开始送餐时会给客户发短信,承诺半个小时之内肯定送到。老板娘给陆离配了部手机,于是能者多劳的陆打工仔兼任了送餐工作——三份工资傍身美滋滋。
晚饭时间点外卖的最多,几乎都是附近学校的老师和准备上晚自习的高中生。老板娘放下电话,飞快在笔记本上几下地址,扯下纸页递给陆离。
街道距离他们不算太远,陆离看了一眼,疑惑道:“不是学校?”
他已经把经常点餐的居民区和学校记熟了,连哪所学校的哪个小门可以避开学校保安都很了解,这个地址却是头一次见,而是不在这片学区内。
“是准备拆迁的居民区,因为有几个钉子户,拖拖拉拉掰扯半年也没掰扯清楚……可能是钉子户懒得自己做饭了吧,要么就是家里被上头雇人给拆了,那群人为了逼人搬走什么事干不出来。”老板娘忙着端盘子上菜,语速很快,“不太远,也就两公里多,骑车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陆离应了一声,给外面一桌学生上完菜,接过打包好的一摞餐盒往外走。自行车是老板娘家的旧车,好在只是外观旧,用起来不会半路掉链子。
送餐当然不可能专门送一家,他出去跑一圈起码要送三四份餐。陆离刚学会骑车不久,但速度很快,他先把学校和附近居民区的饭菜送到,掉转车头往最后一个目的地驶去。
路过一条巷子,陆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坨彩虹。他不由停下车,仔细一看,是□□个头发颜色各异的男人围着两个小学生和两个初中生。陆离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学生好像是老板娘上六年级的二儿子。
……就说这群人怎么会这么容易跑了?在他的印象里,地痞流氓向来是加强版牛皮糖,原来是跑来欺负学生了。
“要怪就怪你家店里那个小白脸,谁让他把我们收入来源给截断了一大半呢。”混混头子接过手下小弟递上来的两一百块钱掂了掂,收回钱包里,解气地看小弟一脚踹翻那小孩儿,“妈的,那小子可给咱哥儿几个打坏了,既然是你家的店,就好好给我们拿医药费,这点儿钱够吃个屎的?那边那俩,钱拿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另一个小学男生摘下书包,在一个混混手伸过来的时候狠狠抡到他的重点部位上。学生的书包是仅次于砖头的武器,混混触不及防,被一摞课本的书脚砸中了男性的宝贝,哪怕隔了一层海绵也疼得不轻。
“艹你妈!”混混头子脸黑了,打架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敢还手的小学生。
谁料小学生比他吼得更大声:“我艹你祖宗!”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
混混们反应过来,摩拳擦掌要给这小崽子好看。这时,一只手搭上混混头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干嘛?”混混头子转头,不由一愣,感觉这戴口罩的好像有点儿眼熟。
“戴个口罩就不认识了?”陆离冷冷地说,手下用力,捏得混混龇牙咧嘴,“谁打的,你就找谁要医药费,欺负小学生算什么本事?来,跟你爷爷比划比划,我输了就陪你一个月的医药费。”
老板娘的儿子激动地喊了声“哥”,在他心里,陆离已经超越了自己亲哥的地位。
混混头子:“……”
艹,现在跑来得及吗?
有个小弟没见过陆离,不懂为什么弟兄们都露出想跑的神情,只觉得这是个在老大眼前表现的好机会,当即挺身而出:“你谁啊?这俩小屁孩刚才是不是要给你打电话?就找了这么个瘦麻杆当外援?别笑死人了!”
他老大想先打死他。
另一个兄弟想拉住他劝他别作死,可惜晚了一步,没拉住。
陆离扫了眼地上摔成两半的翻盖手机——老板娘儿子的手机,遂活动活动手腕,拎起靠墙而立的(刚捡的)废铁棍子,平静地说:“我是送外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