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了一天一夜,那时?正在沙滩上歇息,他跑到礁石边如厕,这才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十岁小儿。
流放路上,一整日只?发了一个馍馍,那馍馍被他揣在怀里许久,只?咬了一口。
他看见礁石边的哥哥似乎快不行了,便用手上的铁制镣铐边缘磨开了那绳子,又将怀里的馍馍掏出来,塞进?了小哥哥唯一还不算太湿的领口中。
不远处的官兵还在高声呵斥,他拖不动小哥哥,又没办法?帮其呼救,只?能做完了这些赶紧回到了队伍里。
这个记忆伴随着对裴黎的记忆一起消失了十一年,就在前日,自?己又钻回了裴郁离的脑子里。
裴郁离的唇不住地颤抖,喉结上上下下地翻动了好几遭,他渐渐找到了眼神的焦距,极其、极其缓慢地将目光落到了寇翊的脸上。
寇翊的眸子都亮了亮。
“记得。”裴郁离喘了口气,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哭腔。
“你看,”寇翊的心被他那抖动着的声音割了一刀,却仍旧笑了笑,道,“许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你八岁时?救了我,十八岁时?又重新遇见了我。这才是?你自?己种下的福因,自?己摘到的福果,不是?吗?”
裴郁离的眼中涌出了泪,盈在眼眶中,被昏黄的灯火笼着,跃着一丝光。
寇翊的话?句句窝心。
“裴黎很无辜,可?你也是?无辜的。”寇翊抬手抹去了裴郁离眼角的泪,道,“带着他的那份活下去吧,小筠。”
这声“小筠”突破了裴郁离全部?的心理防线,他终于忍耐不住,往上一扑,整个上半身悬空起来,揽住了寇翊的脖子。
寇翊被他带得往下一栽,稳住身形后?立即担忧道:“胃不痛吗?”
“不痛,”裴郁离答完这句,又反反复复地张合着口,他发不出声音,却在好不容易能发出声音后?哽咽着道,“不...我痛。”
他是?扎在寇翊的颈窝里的,那道遍体鳞伤的呜咽也直观地扎入寇翊的耳中。
“哪里痛?”寇翊捧住了他的头,不住地抚摸着他的发。
裴郁离失声痛哭,哭得那样声嘶力竭,他哑着嗓子哭:“心里痛...寇翊,我心里好痛!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好像抓不住你,我好怕抓不住你!”
“不会的,”寇翊不断地重复着,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会的,我保证。”
“呜呜呜呜——”裴郁离嚎啕大哭着,像是?要把这几日积攒的所有泪都宣泄出来。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小姐、失去了裴伯与裴黎,他顶的是?旁人的命,他满身都是?脏泥,他与过去所有的勾连都是?刀子,都在剐他的肉。
他好痛,他不愿醒来,但他舍不得,他舍不得!
牢房内的唯一一盏油灯在黑暗中晃了晃,似乎也感知到了这股悲怆。穿过长?长?的通道,远处有些轻微的声响,夜深人静,总归是?要叨扰到旁人的。
寇翊托着裴郁离的头,忍着喉咙的酸涩想将他往起带一带,可?裴郁离在痛哭中竟执拗地用了相反的力道向下坠去。
寇翊顺着他的力道向下一压,两人在褥子上抱作一团。
裴郁离捧起他的脸撞了上去,口中含着泪水的咸味,贪婪地吮吸着寇翊的气息。
“呼、呼————”寇翊尚还残留理智,唇齿分开时?,他急道,“不行。”
“行!”裴郁离满眼都是?泪水,颤抖着求道,“你抓住我吧,寇翊,求你了。”
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这句话?永远都是?寇翊心底最深处的痛,他无数次埋怨自?己,怎么能让裴郁离处在那样的绝望里。
他不想在听到裴郁离的祈求,可?...
“我会活下去的,寇翊,”裴郁离还在呜咽,“你说你要救我的,救救我。”
寇翊深呼吸了许多次,脑子不受控制地哗啦一声,他彻底压了下去,夺回了这场亲吻的主动权。
他的身体突然充起了血,一只?手仍旧垫在裴郁离的脑后?,另一只?手顺着裴郁离的腰腹向下探去。
“你确定吗?”寇翊吞咽着喉间的津液,含糊着最后?问了一句。
裴郁离的泪全蹭在了他的脸上,沉溺的眸子代替着做出了回答。
寇翊的理智直接被碾得粉碎,右腿一跨欺身上去,手上一用力,搂着裴郁离的腰将他往起一提,顺着那力道往下一掀。
那摇摇欲坠的烛火恰到好处地熄灭了,像是?含羞带臊地遮住了自?己的眼。
“小筠,”寇翊的声音低哑,他咬着裴郁离的耳垂,“小筠。”
“嗯?”裴郁离迷糊地应了一声,也断断续续地唤,“寇翊...额......寇翊。”
“在,我在。”
两人都用最轻声的呢喃将对方揉进?了自?己的骨血,那是?情真意切的珍视,是?密不可?分的相拥,是?用尽了一切力气的救赎。
半晌,所有动静都淹没在了深夜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和明显压抑着的抽泣反反复复地缠绵,将两颗跃动着的心紧紧粘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地点:牢房(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