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鼎还没说话,贝怡神色骤变,她双手紧紧护住肚子,质问他:“你想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周九鼎松开手,张口问道:“你怀孕了?”
“对,我怀孕了。”
盛子凯和红姨左右两侧扶着贝怡,画面一分为二,周九鼎孤立无援。
他喃喃道:“我竟然都不知道……”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要你知道做什么?几年了家都不回,你还当你有这个家吗?你当我是你妈吗?!”
盛子凯和红姨吓了一跳,赶紧安抚贝怡的情绪,红姨说:“孩子们都在,你千万不能发脾气,对身体不好!”
盛子凯看着那张与周九鼎七分相似的面容,应声附和,“对对,贝姨,对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不好。”
贝怡头昏脑胀,不想再做多牵扯,抓着红姨的手朝卧室里走。
也不知红姨对贝怡说了什么,贝怡回了一句,“要不是他,我也不用受这份苦。”
周九鼎伸手狠狠捏了一下太阳穴,盛子凯回过神说:“欸,鼎爷,没事吧,贝姨……”
话没说完,周九鼎大步流星,一把拉开别墅门,灌着冷风一跃而下。
原本空无一物的灰白地面上多了一个又一个悲伤无力的脚印。
他走得极快,盛子凯快赶不上他。
过年期间,街道空无一人,更何况是这西郊的别墅区,冷风相伴,暴走在冗长而沉默的道路中,周九鼎的脑海似波浪汹涌般翻滚起来。
他想起那个天真活泼认真努力的小女孩,人前人后都犹如一轮发光发热的小太阳,她软软糯糯,惹人喜爱,最喜欢揪着他的衣服甜甜唤他—哥哥。
他只比她大五分钟,其余的样样比不得她。
论外貌,她更漂亮,论成绩,她更优异,论性格,都是她更活泼,只有健康,她比他虚弱太多。
贝怡常说,一言之所以这么弱,都怪哥哥在肚子里争宠太多,从小都不知道让着妹妹,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她死于七年前,是一个热得滚烫的夏天。
出事的那天早晨,贝怡心情不好,对他骂骂咧咧,两人吵了一架。
贝怡出身富贵,父亲是北城一带有名的暴发户,靠棉纺业起家,生意范围涉及大半个亚洲。
暴发户最大的缺点就是财富到位了,思想不及格,贝怡在这方面可谓登峰造极。
却也有不一样之处,她重女轻男,许是厌恶了家族内部的封建思想,她从小便对自己的小女儿爱不释手,偏偏女儿生的漂亮又懂事,那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在家里更不起眼。
其实周九鼎挺在意的,但好像没有他的发言权,他对妹妹也只能做的不厌恶而已。
车祸发生的时候,他就在一言身后,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真的太快了,让人始料不及,以至于一言卷入车轮几秒钟之后,他才开始原地尖叫。
他也才不过十岁。
贝怡哪里会管他几岁,在看完监控录像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辱骂、羞辱、痛哭。
“你为什么不拉住她!”
“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你就那么讨厌她吗!”
“你配当哥哥吗!”
她从来都没想到,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而言,亲眼目睹自己妹妹的死亡,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创伤。
没有人理会他的痛苦,他们带给他的只有责备和几句苍白无力的劝告。
……
不知过了多久,周九鼎才停下脚步。
身后的盛子凯叫嚣着,“鼎爷,等等我呀!”
他吃力的抬起头,虽是新春,可空气寒人,阳光刺眼夺目,他感到阵阵的眩晕感。
盛子凯追上来,弯腰大喘气。
“我说鼎爷啊,你没有必要不开心,我给人当弟弟当习惯了,我还真想当哥呢。”
“这就是你小心眼了,再说了,你还是家里老大啊,周叔肯定向着你的。”
“你和贝姨是亲母子,血浓于水,哪能有隔夜仇……”
……
得不到回应,盛子凯直起身,这才看到周九鼎高昂着头颅,喉结滚动,鼻腔里发出一股有一股的粗气。
他很高,所以盛子凯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口腔里窜出的团团白气让他意识到周九鼎在压抑着什么。
盛子凯拍拍他的背,小声安慰:“兄弟,别难过……”
周九鼎摇摇头,他不断地不断地眨眼睛,才能稍微让眼睛不那么酸涩,但依旧显红。
他说:“你不懂……”
盛子凯说:“这不用懂。”
他又摇头,你生活幸福,深得父母宠爱,所以你不懂。
“她彻底不要我了。”
深冬寒凉,这句话格外悲伤。
我用尽全力得第一,尽量不惹她生气,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来懊悔和缅怀,可她依旧不要我了。
她从悲痛中走出来,转头就培养一个新生命,将我遗忘在角落,不闻不问。
她彻底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