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无忧的语调忽然有一点淡淡的忧郁。
“喜欢不喜欢都没有意义,华无忧,你告诉我,你和落雪的婚事天下皆知,为什么我们,你就要将我藏起来呢,而且,我也不是左相府的女主人……”
落雪哼了一声,仿佛自己胜利了,她原本不想走,此时,见风花影问了这样无趣的问题,便索性站在这里不走了,倒是要看看华无忧要说什么。
华无忧瞥了一眼落雪,如果不是落雪在这里,华无忧肯定要说,你也是左相府的女主人了……
但是现在,华无忧只能够说道,“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妻子,这就够了,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的左相府,自然也是你的……”
华无忧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低,但是风花影却是脸上的神色一松,她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都有原配的夫人了……我却不知道……”
“如果我不骗你,你也不会嫁进来……我在意你,想你,才骗你……”
这边,华无忧为了让两个女人原谅他,都不要介意他的种种作法,使尽了浑身的解数,然而……
在萧丞那一边,却也进入了一个幻阵,萧丞那边的环境景象,却是和符水云的不同……
萧丞却是做了一个梦……
他的梦境是在一个叫做大黄村的地方,他竟梦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叫做程静的女人……
萧丞整个人都有点愣住了,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幻境,他更是知道,在幻境里边可以看见一切东西,都不奇怪,或许是自己潜意识的记忆,或许是一些心魔的考验。
但是让萧丞想不到的是,这个幻境里边什么和他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这个叫大黄村的村子像是穷乡僻壤,这叫程静的女人……
嗯,或许是叫程静,在此时,萧丞也不能确认,只是说这女孩像了程静几分……
萧丞真的是奇怪极了,他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够在幻境里看见别人?
难道,就因为之前在三千洲麓的时候,曾经遇见了程静?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对呀,那也应该是进入了映射了符水云记忆的幻境才对,是符水云的环境,萧丞才有兴趣。
现在,竟然莫名其妙进了程静的幻境,算了……
也只能够在这幻境里边走一走了……
如果不配合这个幻境的话,萧丞知道自己是走不出这个阵法的了,因为阵法都不会说让你进来以后,还能够很人性的给你送出去,一旦进了幻境,要出去,出路就要自己找了,而萧丞知道,要想破解一个秘境,最好的就是老老实实看这个幻境给你呈现的东西。
所以,现在萧丞也像是符水云一样,两个人在幻境里边,随着幻境里主人公的视角,随着时间,缓缓地前进着……
即便,是萧丞看上去毫无兴致的画面,萧丞也只好认真地看下去了……
那一天,大黄村处处张灯结彩,所有人脸上写满了对美好未来的祈盼,那是一种热切的能够使人一起振奋的希望。
唯独程家不一样。
程家,似乎是在嫁女儿?
那个女儿的样子,虽然很小,但是萧丞仍然能够一眼看出来,那个女孩就是程静。
许是程静的小时候么?
在村民们扎的花车前,程家夫人赖坐在车前,将手伸进车中纸轿子里,她揉捏着轿子里七岁女童的手,不断地叫着:“儿啊,儿啊……”
周围的人纷纷来拉她:“锦婶儿,快走吧,被村长看见要生气了……你家的孩儿被神明选中,该高兴啊……”
“是啊,是啊,可别再闹了,要是神明知道了,我们礼物没送成,反而被怪罪。这连年大旱,我们都要饿死啦……”
程夫人又悲恸又气氛,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能懂她的心情,周围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她不能说,更是将女孩儿的手捏得紧。
此时只闻轿中女孩儿一句:“娘,你捏得我疼……”
程夫人听到一个疼字,心像是寸寸碎掉,当即哭晕了过去。
七岁的孩儿探出头来,要下车看娘,可是被人们强塞了进轿子里。
轿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娘,娘……”
村民连忙将轿子给封了起来!
到了暮色四合,程夫人才从自家院子里醒过来。
她做了个梦,梦中亲亲的女儿被投了河,睁开眼,发现是个梦,庆幸得快哭了,连忙叫唤自家女儿。
凑过来的却是自家相公程老爷的黄脸,程老爷重重叹了口气。
程夫人这才想起来,女儿是真的要被投河去了。
程夫人要抢出门,被程老爷抓住了手:“做什么去?!”
“我要救我的女儿!”程夫人叫嚷着。
程老爷黑着脸:“去什么去!还怕村子里笑你笑得不够吗?”
“让他们笑,我只要我的女儿!”程夫人挣脱不开。
程老爷抓着她,道:“将她关进房子里!不许放出来!”
程夫人捶胸顿地:“你个蛇蝎心肠的,都是你害的女儿!是你抓的阄!都是你害的!”
此时花姨太走到程老爷前,帮他拍了拍胸口,补刀道:“老爷消气,程夫人也是爱女心切,犯了糊涂。幸好没有冲撞到神明,不然全村子都拿我们程家撒气,要如何是好。老爷要女儿,要儿子,都不要紧,还有我啊,我也可以给老爷生……”
程老爷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这一夜,程家是难眠的了。
程家七岁的女儿,孤苦无依地被投入河中。
程家老太爷一个人坐在祠堂里,望着祠堂里列祖列宗的排位,忽而老泪纵横。
他的这个孙女儿,此时怕是已沉尸河中,又是因为是给河神做媳妇,这祠堂也不可能有她的位置。他记得他的孙女儿最是怕冷。
这个孤独的老人,就这样一夜没合眼,在祠堂站到了天亮。
天边刚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出外买菜的厨房管事李婶儿忽在院外叫嚷要见老太爷。可因为时候太早,被人给拦着。
程老太爷听到除了李婶儿的叫嚷,还有一个娃娃的哭声。
这声音多清脆,跟他孙女儿小时候一个样儿。
程老太爷奔了出去,就见李婶儿一手挎着菜篮子,一手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娃娃。
李婶儿见了程老太爷,又哭又笑,道:“老太爷,这娃娃和咱们有缘……昨天,昨天……咱家小姐刚嫁出去……”
说到这个嫁字,她差点没忍住眼泪,又笑道:“今儿个一早,在咱们大门口,就见着这个娃娃!也是也女娃!在她胸前的玉牌上,写着一个‘语’字!咱家小姐不正是也叫程静么!我看了激动得很,连看大门的苏大爷都说,这是咱们小姐回来啦!”
程老爷接过女娃,抱在怀里,“好啊,好啊,我的乖孙女儿回来了……”
程老爷又落下两行浊泪,但是嘴角却扯出了笑来。
这事传到了程老爷的耳中。
程老爷当即来给老太爷请安:“给我看看那捡来的孩子。”
“什么捡来的孩子?”程老太爷固执地道:“是我的孙女儿回来了!”
望着程老爷脸上有了寄托露出的固执之色,程老爷心中虽不认可,可是也附和着道:“是,是,是我的女儿回来了。”
今天程夫人已经被放出了屋子,小姐已经沉了河,也不怕她闹场子了。她这会儿就是闹上天,也不会顶撞到接媳妇的河神了。
程夫人几乎是连滚带爬,软着脚底板到了老太爷院子来的。
只远远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就道:“这不是我孩儿。”
这句话又热了老太爷不开心:“她像,她也叫程静,她是我孙女儿。”
“她不是。”程夫人哭着摇头。
程老爷看到自家老爹露出了不开心的神色,抬手就是一巴掌抡在程夫人脸上:“你给我滚出去!疯婆子!女儿已经回来了,你都认不出!来人,去叫华姨娘来认认!”
华姨娘是小跑过来的。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等程老爷问,一进院子,看见老太爷怀里抱着个不明来路的女婴,当即眼波一转,欣喜地道:“上天垂怜!定是我们程家有老太爷这样的大善人!竟叫咱们家小姐又回来娘家了!”
老太爷这才又露出喜色,将程夫人撵了下去。
程夫人心里又悲伤,又痛恨。
在她的印象里,女儿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受到重视!
可是为什么,女儿刚死,就来了一个孽种来替代她?女儿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么?为什么一个孽种,就想要妄图替代她身上掉出来的一团肉啊?啊?!为什么啊?!
程夫人想得撕心裂肺!
凭什么死的不是别人的女儿?不是这个孩子,而要是她生生的乖女儿?
她在心里边暗暗发誓,这个孽种,决不能让她好好儿地活在程家的院子里!
在所有人沉入在各自情绪的一天里,还有一个人受到了忽视。
那就是程家十一岁的大儿子,程春。
程春是程家少爷,他从小最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小妹妹程静。
他陪了程静七年,他抱过程静,给程静换过尿布,听到过程静的第一声哥哥。
程静两个字,在他的心里,恐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名字了……
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妹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投进了河里。
在程夫人气晕过去后,程春有一路跟随,他想用自己小小的力量阻止将要发生的一切,可是这无疑是在螳臂当车。
当那铜墙铁壁的人海有意阻隔着他,将他的妹妹沉进了河里……
又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们禁锢着他,怕他作乱,强迫他和他们一起进入一个恐怖的婚宴的宴会狂欢。
程春看着他们大吃大喝的时候,吐了一地。
直到人群散去,再也没有人看他一眼,再也没有人来束缚他,他才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将妹妹程静凉掉的尸体拖出来,抱着不说一句话。
可是被收拾桌椅的农民们看到,又强行将他们分开!
又将程静身上绑了大石头,投到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了。
是开着船去的,程春在岸上看着,他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在岸边站了多久。
当无数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后,他才离开,整个人阴沉沉地回了家。
可是一回到家中,他就听到人们说,“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