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玹早便猜测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心离开卫国,不过把乌鸦尸首挂在陈储思的窗外又是什么意思?单纯的开玩笑吗?这种想复仇想了几千年的家伙应当不会这般无聊才是。
等等,乌鸦的尸首?
好像自己先前也曾见过一次,就在寝宫跟前的台阶上,当时自己走着路,尸体便突然从房檐上落了下来,摔成一滩肉泥。
自己当时并没有在意,不过眼下想来,这五年间月鬼又去了哪里?难道始作俑者之所以最近没有在卫国现身,是去对付月鬼了?
尉迟玹不禁多看了两眼鬼鸦的尸体,心中逐渐浮现一个猜想:始作俑者的力量有限,去对付月鬼的中途无法分心干扰卫国,月鬼自觉不敌始作俑者,派出了鬼鸦来卫国请岑鬼帮忙,却没有想到岑鬼早已不在此地......
“恶有恶报......”尉迟玹淡淡地念出了这句话,将鬼鸦的尸首交还给陈储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当初自己被始作俑者种下蛛毒时,月鬼那见死不救的阴森笑颜。
虽然他尉迟玹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闲人,但眼下光景,自己已自顾不暇,就算愿意出手帮忙,那么姑且不论能否打得赢始作俑者,自己又该去哪里寻找月鬼的身影?
所以想救也救不了。
自求多福吧。
“尉迟公子,我先前说的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吗?”陈储思当着一众侍卫的面,将背上的素琴卸下抱在怀里,婉转地提醒尉迟玹,“这素琴本就是公子之物,殿下来时便有令不许带回国去,所以公子便收下吧。”
尉迟玹接过素琴,婉转回应,“既然陈王心意如此,素琴便收下了,只可惜尉迟虽是这琴的主人,却是阔别已久,纵然再弹,恐也弹不出当年弦音了。”
陈储思明了了尉迟玹话里的用意,面上露出苦笑,却仍不打算放弃,“眼下距离接风洗尘宴尚有些时辰,回去四方馆歇息难免无趣,想来卫国皇城如此气派,内里景致也应不俗,公子在此生活了六年,应是很熟悉宫中格局了,可否劳烦尉迟公子带着在下四处逛逛?”
尉迟玹没有推辞,亦是打算将一些话同陈储思挑明了说清楚。
二人推拒了一众侍卫的跟随,在御花园内逛了一盏茶时辰,就近挑了个僻静的湖心亭落座。
此值初夏,湖面荷叶擎天,绿意连绵,微风徐徐携着花香,亭子四周悬着的纱帘很好的隔绝了外部的炎热,地面与座椅的石头都是冰冰凉凉的。
陈储思舒服地趴在茶几上头,却也只趴了一会会儿,便意识到坐在对面的尉迟玹正在看着自己,眼下的举动可谓无比失礼,忙坐直了身子。
一抬眼,却发现尉迟玹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望着那张素琴,尝试着拨弄了两声,随后用一种轻轻浅浅的口吻问道,“使臣可愿赏脸听尉迟弹奏一曲?”
陈储思当即攥紧衣摆,内心无比激动,连连点头,“荣幸之至!”
话语声落,亭内再无杂音,片刻寂静过后,三两声琴音响起,铮铮如流水一般萦绕纱帘,石桌中央常年点着驱虫的檀香,袅袅娜娜的白烟自水蓝色的香炉中升腾,周遭分明无风,却恍若置身仙山之中。
听涛枕流,空山鸟语。
青竹婆娑,踏碎枯叶。
山中万象皆入此琴此曲之中。
陈储思觉得自己被尉迟玹的琴声给陶冶了。
也难怪世人总不吝笔墨,大肆夸赞眼前这个男人,也难怪储卿兄长会至死仰慕于他。
如此一来,便也不奇怪为何十四国会不惜一切争抢此人,而陈王又为何会在临行前无比郑重地嘱咐自己,“若不得尉迟,便灭了卫国,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