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失信于人,这是他万鬼之王岑清樾千百年来行事的底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底限,他已有半月不曾去渊王府上探望了,而且更为离奇的是,朝臣之中竟是莫名传出了自己刻意冷落尉迟玹的流言。不过好在尉迟玹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照旧每日送来五六本奏折,似乎只要能将意见传达,以怎样的形式交流都无关紧要。
午后,岑鬼将桌案上的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毕,锤了锤腿,起身去往习武场散心。
毕竟没有什么是比打一场更能放松身心的了。
行至半道,天色突然由晴转阴,平地狂风大作,似大雨将至之兆。岑鬼正思索着是否要就此折返,便瞧见宫门方向有一道人影仓皇跑来。
人影瞧见岑鬼后突然愣住了,犹豫好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挪至岑鬼跟前,行礼跪下。
岑鬼对这人似乎有些印象,“你是......”
那人恭敬答道,“御前侍卫三刀,见过渊王。”
岑鬼恍然,“这般急匆匆地是要去作甚?”
三刀如实答道,“适才海边巨浪滔天,卷走了好些渔船,一些在海边晒网的渔民也未能幸免,听闻渊王这段时日都待在御书房内闭门不见,三刀本想直奔海事那边,却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王......”
岑鬼闻言心头一惊,当即道,“备马,孤先过去,你稍作准备带些人手再去施救。”
三刀忙将手头的马鞭递了过去,“来时的马匹便在宫门前。”
岑鬼一把抓过马鞭,直奔宫门,甚至顾不得回答沿途侍卫们的问询。找到马匹后,翻身上马、扬鞭疾驰一气呵成。
“驾——!”
沿途,雨渐渐下了起来。
珍珠般大小的雨点密集地捶打在身上,竟是有种被钝器击打的痛楚。岑鬼淋着淋着便也清醒了不少,进而回想起真真临行前同自己说那番话:“回去后告知卫国那些渔民,往后数日大海或许不会太过平静,能不出海便暂且别出海了吧。”
“嘁......”岑鬼忍不住在雨中破口大骂了一句,“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谁又能想到呢?分明天明以前海滩上还是风平浪静、满天星子,任谁都不可能猜到雨水会来得这般快吧!要是早知晓的话,自己一定回来后第一时间就颁布禁渔的命令了!
不过眼下无论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加快手下扬鞭的速度,希望能尽早赶回海边。
抵达海岸时,上涨的潮水已快要没过岸堤,许多渔民围在岸边,对着海面指指点点,也不知究竟是在看热闹,还是当真在担心海中那些遇难的不幸之人。
岑鬼下马后立刻挤入人群,还未来得及看清海面上的状况,便听到身边人议论,“他这是救了第几人了?”
有人答道,“第六个了吧,当真厉害。”
有人感慨道,“不愧是十四国公子之首,我本以为他那名头都是世人吹捧出来的,如今见着了真人,才知所言非虚。”
有姑娘家含羞带怯地念道,“如若可以,我也想跳入海中被他救上一救。”
岑鬼循着渔民的视线望去,便见波涛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翻飞跳跃。
尉迟玹的身形无比矫捷,偏挑拣那些漂浮物事落脚,并不畏惧海面的阴晴不定,天空紫雷滚滚,他却似雨燕一般,每靠近那些浮木上的渔民,便会将一条绳索递给他们,然后跃回岸边,将绳索的另一端交到岸边的渔民手中。
如果在递交绳索之前遇上巨浪,他便会适时舍弃此次机会退回岸边。
很是掂的清轻重,当断则断,绝不胡来。
纵使岑鬼想要帮忙,一时间竟也不知还能帮些什么,只能站在岸上傻傻看着,生怕眼下下去会给尉迟玹添乱。
当海面上能望见的最后一人被绳索拉回了岸上,尉迟玹便也一并登岸了。雨水将他从上到下淋得湿透,他却毫不在意,仍是端着那张无甚表情变化的淡然面孔,渔民向他道谢,他也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岑鬼身上。
岑鬼连忙摆出张嬉笑面皮,待到尉迟玹走近,方才开口夸赞道,“身手不错,卫国得你,实乃大幸。”
尉迟玹却只盯着岑鬼的脸看了片刻,便默默移开了视线。
气氛很是尴尬。
直到三刀带着侍卫赶来,尉迟玹都未回应岑鬼哪怕一句话,不过既然三刀来了,岑鬼便也寻到了缓和气氛的契机,开始井井有条地安排起善后事宜,“一部分侍卫将岸边的渔民护送回高地,剩下的继续盯着海面,如果见到活人尽量用绳索施救,不要贸然下水。”
“三刀,你安排一些人统计这次海难的遇难人数还有房屋损失,三日后孤要看到确切的数字。还有,从国库里拨些银粮过来,粮食优先安排给妇孺老幼,银钱拿去调度国中工匠,让他们从现在开始着手准备浪停后的房屋修缮。”
三刀愣了许久方才回过味来,有些震惊地望着岑鬼。
岑鬼不解道,“怎么?有何异议?”
三刀慌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不,只是觉得王你果然同先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岑鬼闻言勾起嘴角,“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差了?”
三刀进退维谷,只好低下头去,挑拣了个折中的回答,“三刀惶恐,不敢妄言。”
岑鬼笑着摆了摆手,“不为难你了,去准备吧。”
三刀起身退去,“定不辱命。”
待到三刀走远,岑鬼方才舒了一口气,正得意地哼着小曲转身,便迎面撞见了尉迟玹别有深意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尉迟玹竟是一直站在身后未有离开,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尉迟,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先回去吧,这处交给大爷我来处理便好。”
尉迟玹并不回话,却也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