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锦谢氏女,人品贵重,贤淑有德,以礼聘为皇后,入主中宫,操理内廷,为国母也。
谢氏灵毓女,龄于十六,待嫁之年。与其挽髻加冠作华服,赐字明初。愿尔一生维持本心,秉承良善之德,行正义之事,不忘本心之善良,善始善终。
民女为后前所未有,其中政治因素有多少暂且不提,京中如何腥风血雨也不提,只说侯锦这边,圣旨和礼部持节官员一到,整个镇子的人就都惊乱了起来。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子,一举成了中宫皇后,岂不是令人惊讶的?谢家自那日当街唤出一声“皇后”开始,就是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谢家二老与谢平安的几个兄弟姐妹也纷纷上门。
谢周氏却不是拎不清的,除了两位老人,就都打发了——笑话,这些年大家闹得不好看,如今女儿风光了就凑上门来,打量着我们家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
如今圣旨正式下达,谢家再一次热闹了起来,每日都有人携礼上门拜见,甚至本地县镇、州、府的官员都有携礼上门拜见。
谢家一行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好茶好点地招待着,最后还是谢灵毓不耐,让宫里来的人给打发了。
且说宫中派了四名嬷嬷并十来个宫女,听闻都是皇帝心腹。此来这偏僻小镇上,一则为教导谢灵毓的规矩礼仪,二则也是隔开了镇上大多数来凑热闹的人,虽有些不近人情,却也给谢灵毓省了许多麻烦。
只是她们自打到了这里就日日跟着谢灵毓,让灵毓彻底失去了最后的自由,每日行动都被一群人环绕着,到底有些不耐。
“师傅。”打发走了嬷嬷宫女们,谢灵毓扯着由仪的衣角撒娇似的唤着:“徒儿心烦。”
由仪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升腾起的雾气,随手将笔墨推给她,眉目淡然疏朗,令人一见了便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抄两卷《清静经》看看。”
谢灵毓嘴角抽抽,小声吐槽了一句:“您这法子还真是百年不变。”
但一面如此说着,谢灵毓一面也乖乖坐下,慢慢铺纸研墨,提笔默起《清静经》来。
——这是她做了许多年的功课了,由仪生平的一大爱好就是罚人抄《清静经》,虽然字数少,架不住遍数多,聊以解闷吧。
谢灵毓作为由仪嫡嫡传的徒弟,对这一手自然是梳洗的很的,不说倒背如流,只是闭着眼提着笔,她也能字迹工整地写出一篇来。
由仪歪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垂着头安静地默着经文,便抿着一抹温柔的轻笑摇了摇头,躺在摇椅上端着一碗茶慢慢摇着。
抬头看向窗外,隔着一层樱草色的窗纱,便是竹影婆娑、花木葳蕤,几丛芭蕉栖在梧桐树下郁郁葱葱的绿着,当风轻轻吹过时,蕉叶摆动,姿态窈窕。由仪一道内力甩出去开了窗,秋日的微风徐徐吹进来,伴着竹叶簌簌之声,迎面便是无限的惬意舒爽。
一旁小炉上的茶水慢慢滚着,沁出满室茶香来,热水沸腾翻滚的声音也莫名地令人心安,透着一股家的滋味。谢灵毓慢慢沉下心来,忽然觉得头上一股温热的触感——原是由仪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乌发,笑着问:“最近情绪不大好呀。”
谢灵毓一面慢慢落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字迹,一面轻轻叹了口气:“每日被一群人围着,这不能做那不能干,闹心的很。”
由仪为她添了一碗茶,仍是不急不缓的淡定样子,分明是算计人心的事情,却被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有多么的风光霁月一般:“你要想法子收服她们。”
“我这不是正为此努力着呢吗。”谢灵毓叹道:“都是宫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不好搞、不好搞啊!”
由仪知道她心中有打算,也不掺和,就坐在那里喝着茶,眉目间含着些温柔浅淡又凉薄的笑意,看不出是底细来,谢灵毓有时回想,也只能记得那一抹淡淡的笑。
仿佛生来就含着三分温柔,七分凉薄。
皇家亲事办的自然热闹,近十多条船上装饰着红绸,大红木箱子里盛放的就是谢灵毓的嫁妆。
整整两百抬,不包含各类木质家具,极尽天下之所有,众人之所能。
难得的大妆打扮,看着一席红衣衣袂翩翩的谢灵毓,郑夫人抹着泪儿忍着悲痛,勉强扯了一抹笑意出来:“阿毓这样的打扮真好看。”
九凤冠下的明珠随风轻轻摇曳摆动着,谢灵毓对着父母施礼后来到由仪身前,双手交叠敛衽大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淡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须从纷纭境上勘过。师傅教诲,灵毓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复又对季言蹊行礼:“阿毓谢过师公多年疼惜教诲,愿师傅师公一生恩爱相守,直至白头。”
季言蹊笑意温和地点了点头,一面也有些不舍。
由仪道:“快给你干爹干娘行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