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蹊就站在柜台后,带着谢灵毓负责分抓药与收诊药费。
——并非夸张,而是风寒来势汹汹。往年余威犹在的秋老虎今年却完全不见踪影,哗啦啦两场秋雨下来,天气冷的不像样子。往年仍然温暖炎热的日子,今年就彻底冷了下来。
于是染病的人比之往年更多了不知多少。
难得的清闲,由仪亲自煮了一壶野山茶,又滚了一炉桂花茶,端着一碟赵大娘送的新出锅的米糕和一碟干果蜜饯,众人在院子里坐着。撤掉了大片的屏风,从后院中一抬头就能看到前厅的情况,不会影响病人上门。
这边难得闲了下来,灵毓回家在铺子里帮忙陪伴父母亲,一群孤寡老人在院子里坐着,沐轻云忽然笑道:“咱们这群人,我是孑然一身,老郑和嫂夫人是鹣鲽情深,插不进第三个人去,也不打算要孩子了。倒是老季你,拣高枝儿娶了咱们秦大夫,白捞了个好徒弟。”
季言蹊正在那里给由仪剥核桃,闻言抬头看他,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是白捞了个徒弟?她那武功可都是我教的,我家阿仪,那说是甩手掌柜都抬举她了。”
他笑眯眯地将剥好的核桃仁儿放到小碟子里递给了由仪,又对着外头努了努嘴:“不过灵毓天资极好,倒也不令人费心。”
“啧啧啧,羡慕啊。”沐轻云摇头感叹道,又看了看郑则,道:“你呢,也不打算收个徒弟玩玩?”
郑则笑的无奈:“徒弟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收到的。我家夫人倒是很喜欢灵毓那个弟弟,可惜根骨实在不好,我除了这武功,又能教他什么呢?教读书识字?那怕祸害人家的孩子。”
沐轻云听了抚掌大笑:“见你今时今日之清静,便觉当年未曾白听了你炫耀夫人!再能炫耀,再早成婚又如何?时至今日,还不是只有老季膝下有个徒弟?”
季言蹊听了忙看了郑夫人一眼,见她仍旧笑着刺绣未曾显露出落寞来方才松了口气,一面推了推沐轻云:“你说什么呢!”
沐轻云也反应过来,讪讪地住了口。
郑则笑眯眯道:“灵毓也从我这儿学了不少,好歹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了吧?百年之后,还能少我一份纸钱香火不成?”
“那是少不了,我见面相,那丫头是个重感情的,况她和嫂夫人的感情又是极好的。”沐轻云看着郑夫人的面色,找补了两句。
郑夫人对他安抚一笑,起身道:“炉灶上炖着汤呢,我去看看。”
又对众人笑道:“这段日子你们忙坏了,我买了些羊肉,给你们炖个羊肉汤。虽说秋天燥些,但最近天儿冷,倒也不妨事。”
“劳烦嫂夫人了。”季言蹊和沐轻云忙对她道谢,由仪也笑道:“有劳嫂子了。”
郑夫人含笑摇了摇头:“这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们这些日子忙的要命,今儿难得清闲,还是好生休息休息吧。”
众人注视着她往厨房走去,眼见人影儿没了,季言蹊方才拍了拍沐轻云,拧眉叮嘱道:“日后好歹注意些。”
由仪抬手添茶,沐轻云将自己的杯子拿起对她颔首道谢,转过来对着季言蹊道:“我的不是,日后定然记着。”
又对郑则道:“今日,是我的不是,回头,我再给嫂夫人道歉。”
郑则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就看缘分吧,如今你嫂子也没那么执着了,你若真正儿八经与她道歉,她也不欢喜,这样就是了。如今咱们凑在一处,又热闹,老了相互扶持,又有什么怕的你?”
又对着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别看你嫂子这沉默寡言的样子,其实她对如今的日子喜欢极了。前儿还与我说,天儿冷了,咱们日日叨扰这,她要给弟妹做一身衣裳。”
“比起从前陪着我四处浪迹天涯,或许她还是喜欢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从前那样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日子我是给不了她,不过如今,我们也是衣食无忧,不必为金钱所恼,她每日在医馆中过的都是极开心的。”郑则叹了口气,又笑了:“这样说起来,那群人也算做了好事,成全了我和夫人的圆满。”
季言蹊含笑道:“要说起来,还是我最有眼光,先隐居起来不说,更找了个好老婆。”
他笑吟吟地看向由仪,由仪飞了他一眼,对沐轻云正色道:“前儿灵毓说你教她风水堪舆了?”
沐轻云点了点头,一甩绣的动作透着慢慢的潇洒恣意:“旁人讲究个传男不传女,我可没这讲究。”
又道:“灵毓的天赋好,学得很快。您要是高兴,不如让她叫我个先生吧,我犯了个‘孤’字,收了徒弟怕妨碍她,就让她唤我先生,也算承了一份授业之情。”
由仪见他如此,便点了点头:“随你们吧,这东西让我教她怕气死祖师爷,索性不教了。画符一类的我不过闲着和她说了两嘴,你要乐意也可以教一点,虽说贪多嚼不烂,但她……多学点对她也是助益。”
沐轻云听了就笑,极为得意:“我看她可没不适应,学东西吸收的快极了,若不是嫂夫人您先收了这徒弟,怕您打我,只怕我就要横刀夺爱了。”
听了这话,由仪如何且不说,季言蹊和郑则就先笑了,郑则摆了摆手,道:“你小子就别安慰自己了!就算弟妹没收灵毓,你就敢收徒弟?别说笑了,去,门口有卖枣儿和橘子的,你去各买一些回来。你嫂子说了,明儿给咱们蒸枣儿糕吃,你嫂子蒸的枣儿糕,那叫一个绝呀!”
“还不是你自己想吃橘子。”沐轻云翻了个白眼,起身拍了拍衣裳,出去了。
季言蹊笑眼弯弯地给由仪添了一碗茶,道:“核桃腻了,压一压。”
由仪笑眯眯地歪了歪头,心中平静且安稳,
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才是最令人感到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