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青州苑的一个月。
李清楷从一阵剧痛中醒来,他猛地睁开双眼,两手紧抓着床单,浑身都绷成了一条线。
来了。
他紧咬着牙关,额头瞬间就布满细密的冷汗。
这是他的腿恢复知觉的第一步,他必须要忍耐。
李清楷缓缓的挪动着身体,将腿踩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好像碎裂的筋骨重新被连接一样的痛。
几乎是瞬间他就忍不住跪在地上。
只是在双膝落地的那一刻,他撑着床沿,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
那双冷冽的眸子幽深阴冷。
他这一辈子,还从没有在任何时刻跪过。
哪怕是病痛,也仅仅只能让他弯了膝盖。
李清楷的腿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几乎无法?挪动一步,光是抵抗那种钻心的痛苦,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扶着旁边的床头柜,慢慢的撑起双腿,仅仅是这么一个站直的动作,他也做得十分艰难。
汗水布满他的脸颊,撑着床头柜的手指用力的泛白,骨节根根突起。
他抿着唇,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终于,他的双腿慢慢挺直,他抬着头,直视着前方升起的太阳,整个人宛若俯瞰众生的王。
手上一个卸力,他直直地倒在床上,微闭着双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一个星期才能站起来的动作,他今天已经完成了。
因为这一个月,是他给自己的极限。
王弃,纵容你的时间截止了。
……
王弃将买好的菜放进厨房。
从住进来开始,青州苑除了每周过来打扫的阿姨,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王弃接手了其他的大小事?。
包括做饭,从一开始的兵荒马乱,被溅的满手水泡,到现在已经可以熟练的做任何李清楷喜欢吃的菜。
回来的第一件事,他就是走进卧房。
李清楷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好似十分疲惫。
他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晚都没有起床,王弃静静的看了两眼,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
将窗帘拉好后,他并没有打扰李清楷,而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清楷睁开双眼,因为剧痛而紧紧捏着床单的手缓缓松开。
……
今天还是由王弃将李清楷抱出去,从半个月之前,轮椅就看不见了。
不过李清楷什么也没说,就像从某种程度默认了王弃的行为,这也就导致他越来越放肆。
一直到今天,就连吃饭,王弃也要一口一口的喂他。
他看着王弃眼里的满足,垂下眼,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我的腿好像有一点感觉了。”
“当啷”一声,勺子掉进了汤碗里,王弃脸上的浅笑瞬间就变成了风雨欲来的阴暗。
他平静的问:“你不为我感到开心吗。”
王弃用手指擦掉他嘴角的汤渍,低声说:“开心。”
“那你为什么不笑。”
王弃看向他,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不是所有的开心都要笑。”
他收回视线,侧头看着阳台外的风信子,没有说话。
王弃起身将碗筷放进厨房。
很快,他就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他轻轻的弯了弯唇,朗声道:“你怎么了。”
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静静的等待了几秒。
不消片刻,就传来王弃迟缓低哑的嗓音:“手滑,打碎了。”
他低头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冷静的开口:“那就不要收拾了,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有伤口。”
里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弃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手上湿漉漉的沾着水。
他无?意的扫了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王弃笑了笑:“好,前院我放了摇椅……”
“去外面。”
王弃脸上的笑容变淡。
他两手规整的放在膝盖上,看着王弃说:“快过年了,我们可以去看看需要什?么。”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李清楷第一次要求要出行。
在此期间,无?论王弃对他的行动把控的有多?严密,他都没有说过任何话。
王弃以为,这就是默认。
他垂到身侧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捏着指尖,歪着头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
“没关系。”
“轮椅前段时间坏了。”
“周许准备了新轮椅。”
王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黑的深不见底。
他直视着王弃的双眼,冷淡的重复了一句。
“王弃,我要出去。”
“不……”
“我要出去。”
那双阴暗的双眸开始变得颤动,里面的黑暗出现了裂缝。
李清楷神色微缓,向王弃招了招手。
王弃像个被牵动的木偶走到他面前。
他抬起手,王弃跪坐在他的面前,两手搭着他的膝盖。
“王弃,我们出去逛逛好吗,这是我们过的第一个年,你可以把青州苑变成你想变成的样子。”
他摸了摸王弃的头发,冷清的嗓音在软化后简直能要人的命。
王弃眼里的阴冷慢慢变成了挣扎,随即变得小心翼翼。
“我很喜欢这样,可不可以……”
“不可以。”
他收起嘴角的那一丝弧度,声音冷下来,手从王弃的头上离开。
王弃睁大了眼睛。
搭着他膝盖的手开始颤抖着捏紧。
他看到王弃手腕上渗血的伤口,低头揪住他的头发。
“我说过什?么!”
王弃被迫仰起头。
“说……说……”
“嗯?什?么。”
“不希望我的手上有伤口。”
李清楷柔和了轮廓,他松开王弃的头发,改为抚摸着他的脸颊。
“乖,你要听话。”
他低下头,吻了吻王弃的唇。
在王弃伸出舌尖想要追逐过来的时候,他直起身避开。
他看着王弃眼里闪过的一丝怅然与迷蒙,捏着他柔软的耳垂说:“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就回来。”
王弃猛地抬起头:“一个小时!”
“四个小时。”
“一个半。”
“五个。”
“三个小时!”
“好。”
他捏着王弃的耳垂,轻轻的揉了揉。
王弃整个人放松下来,捏紧的手微微松开。
他插进王弃的指腹,扣住他的五指,将他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了吻。
“今天有些冷,帮我带件外套好吗。”
“好。”
王弃乖乖的应了,直起上半身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他好像明白了王弃的意思,如愿的给了他一个吻,允许他的舌尖缠了进来。
在短暂的勾缠过后,他舔断王弃唇上的银丝,拍了拍他的头。
王弃睁开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湿润,眼尾泛红,眼中带着丝丝迷离。
他总是十分享受于和李清楷任何亲密的行为。
有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互相碰着,对于王弃来说也是极大的安定。
在这一个月之中,王弃妄图通过控制他的行动来让他依赖自己。
却不知,到底是谁控制了谁。
……
深冬的日子哪怕出现了难得的阳光,气温也没有丝毫的回升。
h市是典型的南方气候,那种冷不是寒风扑面而来的凛冽,而是能刺进骨头缝里的冷。
哪怕现在暖阳将地面映出了金黄的一片,大多数人还是将脖子缩在了柔软的围巾里。
只偶尔会追着那缕阳光,站在那里拿着一杯温暖的咖啡跺跺脚来驱散身体上的阴凉。
李清楷坐着轮椅,有些苍白的脸裹在围巾里,便散去了他身上疏离的威严,反而因为他腿上的厚毯,有一丝遗世独立的清冷。
王弃在后面推着轮椅,精致的脸埋在同色的围巾里,那双眼睛只有坐在轮椅上的人,漂亮的像个能钻进人心里的瓷娃娃。
周许和青年早早的等在商场门口,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周许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纠结。
只是在看到李清楷和王弃的时候,周许立马兴奋的向两人摆了摆手。
王弃看了他一眼,周许脸上的笑一僵,握拳在唇边佯装镇定的咳了咳。
青年推了下眼镜,看到周许的神态觉得有些好笑。
真不知道为什么,周许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胆子总是这么小。
“今天随便看随便拿,都算我的。”
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李清楷,见他脸色不错,周许很高兴。
没有人知道h市最大的商场是周许开的,和周家没有任何的关系,独独属于周许。
这还是周许十八岁那年创办的,据说是因为家里给的零花钱不够,所以他想自己有个收入来源。
李清楷往里面投了点钱,没想到几年过去,这个商场会在h市独占鳌头。
因为临近年关,商场里面装扮的很热闹。
这还是这么多?年,李清楷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往常过年,都是在气氛压抑的老宅,或是冷清的青州苑,除此之外,他也并不需要自己亲自过来购买东西。
几个俊朗英挺的男人同时出现在这种公众场合,不消片刻就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的视线。
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便小声的交头接耳,眼里闪烁着各种光彩。
青年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我倒是沾了不少的光。”
周许拍了拍青年的肩,有些志得意满的说:“那倒是,有本少爷这么风流潇洒的人在,很难不引人注意。”
青年挑了下眉,挥了挥肩头的灰。
王弃迎着那些人的视线,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看着轮椅上的李清楷,那双黝黑的眼睛开始逐渐变得阴冷。
作者有话要说:发财累了,发财可以断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