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轻卿起来收拾家里,砸烂的家具、碎得满地的瓷器。
抱着它们到门外丢,正要再回转过身进府内,忽见一个丫鬟打扮的美貌姑娘,立住身子定睛一瞧,竟是枝雪,再往后看见刘嬷嬷等从前家中的奴仆。
枝雪疾步而来,自忘了她扎根在心底的尊卑,一把抱住程轻卿落泪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姐没死!”
行近来的刘嬷嬷亦是眼含泪水,道:“呸呸,不说这些丧气话。”
叙了一番寒温后,进府拜见程世文和冯氏。
程轻卿问枝雪她们为何又回来。
枝雪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原奴婢已经被别家买走了,后来又说有新的主子买,不曾想竟是往咱们府里来。我听刘嬷嬷说她们也是如此,问愿意回程府的,那个主人家就买我们,不愿的就放他们走。”
程轻卿听了,默言,心底自然清楚是谁。
她没想到孟冠城还记着她,救了她之后还把她的家仆买回来。
想着,门房上来人报被抄去的东西领回来了,除那些被差役私贪去的,一件不落地送回来。
程轻卿和枝雪去找了自己的东西,搬到文房之物时,书中忽掉落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此物性寒,不可贪食。
程轻卿蹲身捡起,小心折叠齐整收入怀里。
家中一应事物安置完毕后,程轻卿坐回房间,掏出怀里的纸条,展放在桌面上,逐字抚过。
心想该去感谢孟冠城才好,只是她不知用何感谢,若是他上次说的以身相许,如今他救了她全家的性命,她断不会再拒绝。可是万一人家并不稀罕她了呢,还是带点果品上门致谢才好。
想着,摸摸衣袋,翻翻房间,发现她一块铜板都没有,拿什么买果品去。
只好翻出首饰,拿几件出门到东街当铺当去。
换得数两白银回来,程轻卿却听刘嬷嬷急匆匆来寻她,说夫人和老爷忽然都寒热大作,想是害了病。
家中并无资银请医,刘嬷嬷特来想程轻卿讨几块碎银请医疗治。
程轻卿把刚当首饰拿回来的银子给了刘嬷嬷,请她快快延医问药。
自又到上房看程世文和冯氏,只见两人都倒在床上睡了。
程轻卿坐到床头,拉起程氏的手,只觉如炭火烧一般,又探上程世文的额头,忽寒忽热,症状不轻。
心里焦急地等了半晌,终于盼到刘嬷嬷请到一个老大夫来。
老大夫提着药箱子,见过程轻卿,一指床上并躺的两人道:“须得请贵大人、贵夫人分开而卧方益诊视。”
程轻卿连忙吩咐人把睡在外侧的冯氏抬到榻上。
老大夫坐在床前一手捻须,一手诊脉,闭眸为程世文诊视半晌,兀自点点头后,转为冯氏诊视。
须臾,老大夫立起身对程轻卿道:“大人和夫人的贵恙,乃神疲体累,寒气侵入所致,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说着,程轻卿令丫鬟递过纸笔,老大夫写下药方与程轻卿,又道:“夫人身怀六甲,应多补补才是。”
程轻卿受教点点头。
程世文路途遥远,颠簸到京,受了风寒。而冯氏在阴冷监牢中更是寒气入体,整日无食,是该多补补。
送走大夫,程轻卿派下人去抓药、买菜,又给了些银子给他。手中所剩无几。
想着家中一应事物都需银钱来维持,遂到方房中把自己的首饰全数倒腾出来,留下冯氏送的。又转头把家中用不上的物什都拿去当了。
回到家又收拾出一间房让冯氏住,把两个病人分开,病症才消得快些。
忙了一整天,说要去谢孟冠城也没工夫去。
次日,冯氏吃了几剂药寒热退散,补了几碗鸡汤后精神大好,携着程轻卿到上房看程世文,然程世文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偶然醒来几次,也无力与她们说话。
程轻卿登感这病非寻常寒热,忙自己到京中请更高明的大夫来相看。说的又是另一番病症,程轻卿依言煎汤喂药,程世文至晚仍不见好。
次日又延请名医,诊出的与昨日又不同,程轻卿意识到这并非寻常病症,开的药方子她也不去抓不去煎,要知道乱吃的药有时便是道催命符。
行进上房内,昏沉沉的全是药味。程轻卿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望着床上的昏睡的程世文,本去符岭一趟遭受大变已清减许多,此时他几日下来渐渐三餐不进,精神萎靡,面色更是蜡黄,脸颊消瘦得双颧突出,唇色发黑。
这时程世文恰好醒来,睁开浑浊双目,枕上的头微转,沙哑无力的声音道:“囡囡,你来了,又喝药吗?”